熱門文章

2017年4月29日 星期六

每個受傷的靈魂,都一樣痛

          今天,新聞出來,到每一次的重播、到名嘴上了談話性節目,我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至今,我的雞皮疙瘩還是不斷的冒起。我害怕,害怕那些一直沒被救贖的靈魂,在今天的新聞開始,一起跟這世界爆炸。

          一整天,我緊盯著我的手機,深怕錯過任何一個訊息、錯過一個求救,果然,我的個案、關注我版面、駐留在官網的受害者,跟著我的心情,一波又一波,無力、深沈的撞擊,塞滿了我的心、我的所有可接收的管道。

         嘿!親愛的你們,為我在堅強一次好嗎?別放開我的手!別輕易鬆開!拜託你們緊緊抓牢,我不會像名嘴一樣追逐著新聞熱度改變方向、腳步跟溫度,我不用做其他議題的準備,我的心,都在你們身上,你們每個人的離開,都足以讓我沈淪許久。或許你們覺得沒人在乎、所有的人都會忘記,但我,一直在乎,非常在乎,別丟下我,拜託!

        一個女作家的離開震撼了社會,但我每一天都在被震撼中,不管是受害者的求助或者是加害者的評估,每個案件,都一樣痛。

         「是不是我死了,那個傷害我的人也會有人幫我譴責他,為他定罪,讓他付出他該付出的代價?」

         「她勇敢的離開了,我這樣的活著,我是不是很可恥?」

         「我憑什麼呼吸?我為什麼要呼吸?我真的不知羞恥!」

         「是不是我死了,就能夠讓大家知道我有多痛苦了?」

         「放我走!」

         一整天,我聽著這些女孩訴說著那些跟我說過的故事、痛苦、掙扎...我們一遍又一遍的重來,我們在一條繩子上拉扯,我們在活與死之間選擇,受傷的靈魂,沒有落腳的地方,沒有可以撐起他們的希望。

         活著,只因為不能死。

         我看過被性侵的到現在都無法走出來的女孩,我看過被性侵卻被貼上說謊標籤被欺凌被狠打的女孩,我看過被誘騙而上床的未成年女孩,我看過被用強迫手段得逞不敢說現在還抱著秘密的女孩。(請參照本部落格:你我身邊的李老師、我是受害者嗎?在我13歲的時候、有聽過受害者的聲音嗎、王主任的66個受害者、一個被放棄的人生、孩子,我要你比我更安全、受害者的模樣、及『我是受害者嗎』系列)

         記錄過太多受害者的故事,有時讓人好怕面對我,總覺得我好灰暗,甚至於有很多國小的校長不希望我到他們學校演講,因為我的出現會讓家長以為學校有發生類似的案件,會讓家長害怕、讓學校名譽不好。

         是的,我們就是這樣的遮掩,明明有發生卻還是要掩蓋,希望受害著的影像不會出現在我們的四周圍,撇開我們跟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然後看著案件,一直一直地發生,我們再把人丟到另外一個「不乾淨」的那個世界。

         而我接觸到大多個案,是在雙親都在為溫飽而努力無法面面俱到的照顧孩子只能花錢委由他人、更多還是非常弱勢且家庭功能失調孩子,他們不會寫出觸及人心的文字、不會說出清楚貼切的傷痛、沒有人聽他們說、他們也沒有管道可以說。而當案件爆發時,他們「被合理化」他們「應該被性侵」的理由,爸媽不夠用心、家庭觀念不好所以不知檢點、被朋友帶壞、不愛回家,才會惹上這些大麻煩。

         我看到非常多被性侵的孩子,在校評、法院時被舉證有長期說謊、家裡沒有給予好的道德觀念、舉止放蕩、交友混論的殘酷指控,只為了緩和「熟識性侵者」的暴行。

         記得在監內作性侵害加害者評估時,有人的案件是強暴未成年少女,不過他犯行後有給少女100元,所以有人提出是否孩子太窮想要賺零用錢。有人的案件是對於輕度或中度智障的孩子,也有人提出,是不是這些輕度或中度智障的孩子因為無法判斷而主動同意。(這些我在判決書中也看過法官這樣引用作為量行減刑的原因)

        我看到我們用我們的學識、用我們沒有缺陷的人生、我們手上的權力,集體凌虐、再次的傷害受害者,把受害者的所有一切都一起檢討了!包含受害者的家庭、受害者成長及交友的環境、受害者的學識,都檢討了!卻沒人想起來,「檢討受害者的同時就是在認同加害者的行為」這句話。

        受害者的痛有多痛,受害者的傷有多難遺忘?一句話,如果人生能夠選擇,他們會奮不顧身的往死亡那邊奔去不會猶豫。

        對於受害者,能活著,就是一件很厲害的事了!這是我們一路走來,最深的體會!

        不要指責受害者不夠勇敢的反抗、不夠勇敢地遺忘、不夠勇敢地走出去、不夠勇敢的控訴、不夠勇敢的重生,連我這個在陪伴,幫他們的經歷寫下故事的人,我都不夠勇敢地寫出「肛交」、「口交」這些文字在他們的故事中,我看過他們因為被強迫肛交從陰部裂開到肛門縫合的傷口,我看過他們因為被強迫口交而不敢張口、覺得自己每個吐出的字都是髒的、每口由嘴巴吞下去的食物都不夠資格吞嚥!在法律中,我們甚至見過因為加害者陰莖硬不起來無法進入受害者身體、要求被害人口交而判的比將陽具放入陰道中輕,但現實呢?他們之後所承受的,可能比被侵入陰道更難癒合。

         試想,加害者抓著你的後腦勺的頭髮往後扯,你低跪著在加害者的兩腿間,眼睛抬頭視線所及的是加害者的陰毛及那因為要做壞事而充血的陰莖,鼻子充斥的是令人作嘔加害者興奮體液,一下一下的穿梭在你的嘴中,粗暴地刺痛到你忍不住乾嘔,因嚇到恐懼未知對方更大的傷害而努力的想辦法把嘴巴撐開,每次撞擊,眼淚跟口中的酸水讓你的眼睛一片模糊!

         而事後,加害者不只判輕了,還有律師質問,為什麼當下你不合起嘴巴咬下男性最脆弱的陰莖就可以讓加害者痛到無法繼續,而是配合的張開嘴幫他口交?是不是這是仙人跳?是不是你也是合意地只是想敲筆錢或者本來同意只是事後後悔?不敢讓男朋友知道所以誣告?尤其是現在熟人性侵高達70%以上的現在?

        這些被鞭了一遍一遍地、傷口已血肉模糊的受害者,該怎麼勇敢?又該怎麼走出來?

        因為一起感受的傷太重,看過他們走過的路太崎嶇,往前的每一步都像赤腳走過荊棘,往後的每一躺都是摔在刀山火海上。每一個性侵案的發生,就有一個人的人生從此無法回到原本的樣子,永遠無法回到沒有受傷前的模樣,不管是5歲、7歲、11歲、13歲、19歲、25歲、37歲45歲...等,他們的未來都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刻毀了,包含他們的家人,也許逃避、也不諒解、也許不敢面對,拋開了他們的手、遠離了他們的世界,還要受到認識的人的指指點點。他們的人生、家庭、人際,全在一瞬間全被摧毀的連痕跡都看不見。

         就因為跟這些受害者工作的夠久,才能夠真正知道很多的傷,不是用外表「受傷程度」去評量的,也不是用時間可以去填平回覆的。這或許也是法律人討厭我、討厭白玫瑰的原因,覺得我們總是把性侵案件渲染得太嚴重、要求的判刑太不符合比例,但就像我五年前去美國拜訪一個美國政府體系下的「性侵受害者預防與協助」基金會執行長說的:「在我們國家性侵案件會判得比較重的原因是因為他偷走的是一個人的靈魂,尤其是一個心智未成熟的孩子。今天你可以偷走我的電腦、我的皮包、我的手機,這些我都可以再買,但靈魂被偷走了,卻再也找不回來。」她的辦公室的門口,正好掛著一幅白玫瑰的畫。

         常常跟法律人在理智討論時,我們總會討論到,如果沒有外傷的性侵案判那麼重,那對於把人性侵且將陰部搗爛的人該怎麼判?如果今天已經把將人性侵且塞進乒乓球的人盼到性侵案件中目前的最高刑期,那未來有更殘忍的性侵手段出現時,又該怎麼辦?

         前一陣子我就遇到一個非常好的法官教導我,讓我思考這個問題,如果用糖果零用錢拐騙小孩判得比較輕,是不是那些加害者就會用糖果零用錢誘騙,而不會用殘暴的手段去強迫強制小孩,就會在用糖果零用錢誘騙不到時,放棄,換下一位。就像法界最愛談的,當「綁票」為唯一死刑時,很多綁票的人反正橫豎都是死,就乾脆殺了肉票還比較不會有麻煩,現在沒有唯一死刑後,綁票撕票的人是不是比較少了?

         這些我都懂,我也去爬過許多這樣的文章,但當不是生命而是靈魂時呢?有多少受害者希望當初自己是死亡而不是這樣「像死人般活者」、「比死人更不堪的活者」、「死亡最少是解脫」、「死掉最少我是真正的受害者」,這兩者好像不在同一個標準上了。性侵加害者往往會妥協於加害者的暴行的是,家人的安危、家人的名譽,而不是自己。他們害怕的只是被「凌虐致死」而不是「怕死」,這是兩件迥然不同的事。

         我總想說,每個性侵案件的痛都是一樣的,那都是在受害者的靈魂劃上一刀又一刀,外傷、手段,都只是現在眼前看見的,刑法刑期依「外傷回復」所需時間或不可回復在刑期上加重,如果又遇到更殘忍的,那就是在再判更重,我們永遠不該因為為了要預留一個空間給一個一定會出現的「更殘忍」,而在判刑時自動下修之前每次發生已判決刑期可做的比較級。加害者不會因為任何那些欲留下來的空間就克制自己侵犯的行為,他們在刑法上的意義,是對自己罪行的負責!這些罪名刑期對於受害者只是:「喔!真的相信我是受害者了。」對於復原,連開始都沒有。

         如果單純只看性侵害對於受害者靈魂及人生中的傷害,不管有沒有外傷,其實都是一樣的,他們所失去的,已經沒有人可以彌補,就算將加害者關一萬年!

        多想理盲、又誠實的說,如果把受害者弄傷了,就多個傷害、重傷害吧!把身體的傷害跟靈魂的傷害徹底的讓加害者面對。

         多少受害者後來的生活過的黑暗又墮落、多少受害者就算進入婚姻也無法幸福、多少受害者是咬著牙呼吸強迫自己活下去、多少受害者後來將自己丟入危險的灰燼中期待有一天「被自殺」就可以脫離這痛苦的人生。

         每個受害者的傷都一樣重,無法比較,因為他們同時失去的都是是世界跟靈魂,也許在很多的犯行上,是可以秤斤秤兩的比較,但對於性侵受害者,無法!因為我們取不出靈魂來檢視比較、我們更取不回靈魂還給受害者。

         就像第一次凱道上的白玫瑰運動,有一群受害者站在舞台左側,用口語跟我說「我是受害者,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的傷害,站在光亮處」一樣。天空在他們的頭上是一樣的黑、怨恨轉為自責的啃食在他們的心中一樣的持續。

         靈魂的重量也許只有3公克,但那3公克就是全部,每個靈魂的傷,都是佔滿了3公克,也是3公克所無法承受的。你們的傷在我心裡永遠獨一無二、永遠無法比較,都是最傷最傷最傷的那一個等級,不論你們有沒有被知道、有沒有說出來、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是為什麼會發生性侵案件、是不是鎂光燈的聚集焦點,是不是曾經有媒體幫你們出來撻伐,在我心中都一樣。

          如果可以,我想將我身上的每一滴血,滴在你們的靈魂裡,讓你們知道,我跟你們一樣永遠不會遺忘,不管世界是否遺忘了你們,不管是不是有更大的案件取代了你們,我、白玫瑰,都緊緊的繫在心上,跟你們一起呼吸的沉痛、一起心痛著心痛。

          而我,只想,輕輕、輕輕的、擁抱著你們,就算那些法律人罵我,對於性侵案件無限上綱、一直要求重判,我還是想,站在你們身邊,不說話的,輕輕的、輕輕的,擁抱著你們。

       
       

        

2 則留言:

  1. 對不起……我沒法看完整篇文章……我在七歲時曾遇到企圖性侵我的人,什麼都做了,只差進入……還好有人經過。頭腦一片空白……害怕,完全不敢動,不敢呼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沒有!我們沒有做錯什麼,拜託!請活著!我今年40歲

    回覆刪除
  2. 忘了說,我事後連哭都不敢哭,一直說服自己這是假的。這樣就讓我一輩子忘不了……我無法了解妳(你)們的傷痛,但,拜託請活著!

    回覆刪除

精選文章

『關於想成立家長互助網-2』

經過上個禮拜的初篩為天使塵陽性後,每天我們密集的跟孩子在每晚睡前通電話。 了解孩子每天的狀況(身體及心理),並釐出上個禮拜、上個月,所有可能被毒品污染的路徑、人、事、物及跟以前不同的特殊事件,進而避免再接觸與重複。 每通電話最後,總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