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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你口中的承擔叫殘忍

        我不想知道那女孩是誰

                     我不想知道那女孩是誰

                                 我不想知道那女孩是誰


        這件事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當新聞報導上公車司機出來、警察也出來、到今天晚上女孩的姓氏跟著出來,很擔心,我想不斷重申,『我不想知道那女孩是誰』,也希望看我的文的人,跟我一樣重申這件事情。

        我以為,對於小熊的事,我到事情結束都不會說話,因為我的學長曾經教我,不要當個錦上添花的人、要當個雪中送炭的人;因為我的父親告訴我,不要對於自己不夠了解的事發表意見、不要片面地去評斷一個人;因為我的工作提醒我,不要對於沒有接觸的個案隔空抓藥、不要用非專業的態度去面對一件專業的事。

        因此對於社運或任何社團、尤其是領袖發生的任何事,我不曾落井下石,我只會期待所有事情慢慢地回歸到一個正確的方向,光芒與殞落,一線之間。



        但,就在昨天我看到所有對小熊護航的小熊夥伴的話語,直至我曾經那麼在乎並且尊崇的中國學運領袖王丹,對!就是王丹先生說的那段話,難以置信,這個過去為全中國爭取人權的人,對於每個人的「身體自主權」這種最基本的權力保障,只是輕輕一句「每個人都好色」帶過!我臉書發表了對於小熊事件的第一段話、第一個評論。



        我知道做錯事的人知道自己犯錯的時候是會痛苦的,我可以被這樣說服。每個犯錯的人都會被自己做過的是在良心上深深折磨著,過去就像抹不去的軌跡,會吞噬著犯錯人的人生,縱使只是簡單的「說謊」亦然,當「良知」還在心裡深處最重要的地方時。

        不過,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說出來」就是一種承擔、一種勇敢!尤其對於侵犯到別人人身安全時!

        三、四年前的是重新被拿出來檢討,尤其是在要投入選戰,有著可能的政治考量,有前科可能會被起底時,告訴我這是一種單純「誠實負責」的態度,坦白說,在第一時間點,我嗤之以鼻!

        這種作法說是對於支持人民的坦白、不像政客一般的說謊,說真的,我只看見「片面的自私」,在小熊身上散發著。

        帆神說,小熊說出來終於解脫了。是啊!帆神看見小熊解脫了,有去看受害的那個女孩現在呢?從在公車上被襲胸的恐懼、到現在一點一滴的可能被肉搜出來,那女孩也解脫了嗎?還是對於未來更恐懼!

        86說罵小熊的可以閉嘴了,最少小熊正在承擔小熊犯的錯,我們其他人呢?我不知道原來在你們心中,做錯的事說出來就是一種承擔了,甚至於連批評都不行,你們就是這樣看待大人複雜又必須負責的世界嗎?當初衝撞跟批評那些立委與國家機器的勇氣呢?如果說出來就可以、到個歉不用有任何該付出的代價或該給予的改變,那你們的價值觀跟那些我們每天看不起又不會改的政客有什麼不一樣?

        潘醫師,對不起,不才晚輩要對您不禮貌了,您瞭解小熊多少?您身為心理醫生經過您手上童年中有缺陷、人生中有殘缺的人應該多不可數,他們也都可以合理化他們所有不該存在的行為嗎?每個人的心理都不同,自控是人活著一定要遵守的準則,不是嗎?您可知道現在司法對於受害者的不盡公平,就是因為許多法官跟您一樣,把加害者的「故事」當作司法判刑的標準,所以才傾斜的本該公正的正義!

        小熊,當你在公開這件事、當你的夥伴在支持你談論這件事時,你可曾回頭去想想那個被你傷害的女生,她活得好嗎?她希望被這樣公開談論嗎?她希望她過去的這段惡夢每天是報紙上的頭條嗎?她害怕她的未來嗎?

        你,背叛了她曾經給你的寬容!你沒有珍惜她的「寬容」!你甚至於用她給你的「寬容」再度打擊她!傷害她!

       小熊,當許多人奉你爲神光芒萬丈時,你午夜夢迴有腦中有浮起過那女孩的臉被你驚嚇到的臉龐嗎?當那女孩看到你在電視上不斷地高談仁義道德時,她內心的想法是什麼?也許是惡夢再度降臨,傷害她的人竟成為人口中的「廷神」,她的眼淚跟委屈要往哪裡去?也許是欣慰在告訴時原諒了你,讓你可以在未來的人生裡有一個不一樣的改變,為台灣的公益盡心盡力燃燒自己,她慶信,沒錯寬容了你。

       不管是上面哪種心情,你問過她嗎?一條是光明一條是黑暗,你關心過她嗎?

       那女孩是善良的,或者她是無語的,所以就算時至今日,她沒現身說過一句話、她沒出來打擊過你一句,但你卻在選舉考量之下,為了你口中「自私的誠實」,狠狠地倒耙她一把,她願意在你說話時的今日,被公開嗎?

        選舉就是一種扒糞大賽,誰的水比較臭誰就被打的比較慘,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種選舉規則,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口中所謂的改變現在的選舉環境、政客素質,對不起,那對我現在而言就是個菊花出來的空氣,「無知的單純」並不是我們理想中的政治人物!這種政治人物不會改變我們什麼,只會跟現在一樣,兩手一攤的無能為力!


        別告訴我這只是純粹的告解跟你口中的承擔,這不是在對手起底前先築起的防火牆、跟自爆比較好的選舉考量,別把我們看得如此無知!

        小熊,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這個女孩,做錯了事,你該做的事努力把這個可能對女孩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這件事會不會被挖出來再去傷害那個女孩,應該是你當初決定是否要投入選戰的第一考量要素。

        因為對不起、因為要彌補、因為要保護、那個曾經被你傷害的女孩、更因為你口中所謂的承擔,你的每個選擇都該考慮到「代價」,很明顯的,我在你身上,我只看見你對於自己的考量,完全沒有看見你有對那個曾經因你受傷的女孩,做過這樣的考量!一、點、都、沒、有!

        如果你有肩膀,你要做的是守護著這件事,讓那個女孩不再因這件事受到二次傷害,就算犧牲你的政治生命也要保守這個秘密,就算犧牲政治生命、就算被誤解、就算一輩子無法站在明亮的舞台上,只為守護這個女孩。縱使人生就算在最後終要面對,你所說的都會得到掌聲,因為你用一輩子負責你的錯誤,你是不完美中的最完美。而不是今天為自保而拋出這件事,把女孩的傷當作一個盔甲保護著那不完美的自己、或者當溫度計偵測每一個支持者的崇拜跟熱情,你太殘忍!

        如果你再有肩膀一點,你應該在做參選決定前,先去見見那個女孩,跟她好好的解釋、得到她現在的原諒,告訴她你將面對殘酷的選戰,過去或者會被挖出來,女孩可能也會跟著受傷,她如果接受你的道歉並真正的支持你、原諒你,在她的應允之下,你再出來參選,那才是你口中真正「承擔」的意義,女孩也將會是你最好的見證員,今日你的舞台上永不會孤單跟百口莫辯,因為真正的受害者給了你真正的自由與解脫。

        「承擔」是對於受害的那一方負起的責任,不是對於其他無關這件事的人,你懂嗎?

        小熊,最後我套一句你的好夥伴帆神說的話,我們都不是完人,所以我們的人生都在對於被我們傷害或辜負的人負責著、或者守密著,因此許多人都在舞台下默默的做事而不上台,不是因為我們沒有你強大,而是因為我們真正了解不完美的人該「承擔」的意義,「承擔」完了人生的污點,才能自在地站在被檢視的光亮裡,這是負責任的成年人。

        小熊,病人可以因為找到病因得到正確的治療而痊癒,但如果永遠選擇活在只有認同跟只想聽自己想聽的話語的環境裡,這個病只會越來越嚴重、越來越可怕。

        小熊,希望你真的痊癒,也希望那個女孩,能用她曾給你的「寬容」,得到你真正的「承擔」、「負責」與「保護」。



         

2014年11月20日 星期四

法官大人,人民真的沒那麼殘忍!

報告法官大人,人民真的沒有那麼殘忍!沒有您們想像中的那麼殘忍!那麼想殺人!那麼想判死刑!那麼想滅絕一個人!

如果今天人民也坐上法官那個位子,我們也會對於將一個人是否判決死刑而猶豫不安!我們也會對於將一個人處於極刑而再三推敲、偷偷期望下槌的不是輪到我們!

但,法官大人,法律是一個準則,如果當這個準則不斷的被敲破時,我們又該如何遵循那長久以來被教導依循的倫理道德?我們又該怎麼將守法這樣的概念流傳給我們的下一代?當法律不一定要遵守時、當責任可以逃避時,我們該怎麼劃下那一條線?

因為我們怕自己不夠公平,所以我們將規則交給了法律;因為我們怕自己不夠清晰, 所以我們將清查交給司法;因為我們怕自己不夠明亮,所以我們將權力交給法院;因為我們怕自己不夠勇敢,所以將正義交給法官您們!

可是,這段時間,為了「兩公約」、為了「廢除死刑」,我們看見所相似的理由不斷的出現在不同的案件中,「可教化」、「有悔意」、「精神狀況有問題」、「從小受到創傷」、「學歷不高」...等,我們每個人幾乎都可以猜到最後那「不死」的理由到底是哪些了!我們每個人也都可以寫出每個可怕案件最後的結局了!

法官大人,當刑法還存在著「死刑」時,您們這樣閃避,守法了嗎?如果司法代表著國家的準則,您們遵守了嗎?如果國家只是個機器不能凌駕於人民的生命,您們遵守生命的尊嚴了嗎?

如果「死刑」,可以因為理念、人為的操作,而「存而不用」,那到底誰帶頭違反了法律?國家?司法?還是您們?

法官大人,人民真的沒有那麼殘忍,如果一個犯人真的因為精神疾病而殺了人,人民不會殘忍的要結束他們的生命,人民只是想要知道,司法該怎麼將這個人隔絕在社會安全之上?讓他不會再因為精神上的障礙而在去傷害下一個人!但往往司法給的只是「刑期」,永遠沒有面對「問題」!

如果「精神障礙」可以免於刑罰,那為什麼只有存在「極刑」的裁判時被討論?偷竊、性侵、藥物成癮...等,就不需要列入考慮呢?如果法庭代表著公平,那這「公平」真正存在嗎?他們的人權呢?他們的醫療權呢?

法官大人,當每每你們以一個殺人犯因為「精神障礙」問題而逃出死刑後,您們可知道您們正在污名化這社會上有精神障礙的病人!不是每個「精神障礙」的人都會殺人!但您們卻用畸形的司法,將他們全都被妖魔化為殺人魔!他們的生存權正默默的被剝奪!

有病的人該治病,為什麼要用「刑罰」折騰他們?有犯法的人該伏法,為什麼用「神經病」,污名化他們?

同樣的,所有的理由,依然!不是每個「學歷低」的都不會判斷對錯、鑄成大錯!不是每個生長環境有挫折的人都會轉而傷害別人,我們每個人都曾經在某段時間跌倒過、痛哭過、被拋棄過、被傷害過,可是我們也不會將「痛苦」合理化為我們「犯罪」的合法!

在無形中,我們正用司法,污名化一群一群、跟我們不太一樣的人!我們正在把一些人,默默地往更弱勢的地方推!

法官大人!人民並不殘忍!您們也不殘忍!但我們卻共同用「司法」創造出的刻板印象,做出了殘忍的事情!

要求加害者家屬寬容、要求這社會寬容、要求人民寬容,法官大人,殘忍的到底是誰?制度?國家?還是您們跟我們?

法官大人,您可知道當人民大多都支持死刑時,不是因為復仇、不是因為殺人會有快感、不是因為報復!人民不是殺人魔!

而是因為這「加工」過的法律,讓人民不安、讓人民不平,人民看不見司法對於「有罪」與「有病」之人處遇的不同,人民看不見司法面對「預防」與「安全」在這社會中存在的保障。

現在撕裂對於死刑議題面向不同的,不是理想、不是觀念、不是對話、不是理性,而是我們根本站在不一樣的高度,拿著不對等的武器,卻在同樣的案件中,看見不盡公平與安全的未來!


法官大人,人民真的沒那麼不殘忍!別讓恐懼,將人民往「殘忍」的火裡推去!


2014年10月14日 星期二

司長

        研討會中餐時刻,比較高階的人都在特別安排的其中一間會議室裡用餐,我跟助理挑了一個角落的位子,默默地聽著席間的討論跟扒著老實說真的不怎麼好吃的便當。

        便當不好吃其實也沒關係,研習會嗎!只要能吃飽,省點預算,就是好事!最重要的是可以長到知識,州政府的臨床主任、聯合國處遇計劃的主持人,可以讓我們學習的太多太多了,多過就算口中嚼的是牛排。

       博士從開始拿到便當就沒閒著,一邊吃著飯,一邊還回答著各種問題。一號司長進了會議室,全體除了白目的我們全在行「注目禮」,就算博士還在回答著其中一人的問題。

        一號司長坐定位子,跟大家打招呼,用流利的英文跟博士對話,看得出來,是舊識,對談間一號司長也用中文談到之前到該州時,曾經參訪過,然後貼心的招呼大家繼續吃便當、繼續踴躍發問,然後一號司長也跟部署聊天。

        大約過了十分鐘,二號司長出現,也見過博士、也參訪過該州的處遇,這我之前在一次拜會中,就聽二號司長說過,所以她對我們之前到該州的參訪得到的資訊,一點都不覺得特別、覺得沒什麼了不起。我們井底之蛙看到興奮真是鄉巴佬,但我比較想問的是,為什麼好的東西,不努力去實踐?既然都花錢去參訪了!

        二號司長跟博士打完招呼後,也加入了一號司長聊天的圈圈裡。這時,博士還在一邊吃便當、一邊回答問題,而我,也還在跟我的便當奮戰。

        突然,不知道話題到哪裡,一號司長跟二號司長談到了這次研習會的事情,兩位司長討論的熱烈,我幾乎已經聽不到博士與口譯人員的聲音了。

        「這次研討會兩天,預算多少錢?」二號司長問一號司長。

        「十萬啊!」一號司長驕傲的說。

        「十萬?真的嗎?這麼便宜啊!」二號司長驚呼。

        「對啊!十萬,講師費、住宿費、講義費、還有一百六十個便當。」一號司長用非常高昂的聲音敘述她的能幹。

        「哇!」二號司長驚呼不已。

        「機票還不用我們出誒!」一號司長繼續加碼她的政績。

        是啊!這次的機票是一個教授犧牲她計劃的專家專訪預算,勒著腰帶擠出來的,不夠還自掏腰包。 另一位教授覺得這機會真的很難得,於是要凹了這位友情價一天最少「3000元美金(約台幣100000元)」的博士、用一天講6節課「7200元台幣」還要自行吸收匯率的加開這 兩場的研討會,用經濟艙把這位聯合國認證的博士「運」過來,兩位教授想為年近七十的博士申請個商務艙,立馬被打鎗,說就算諾貝爾博士來都是經濟艙,吞了委屈跟一鼻子灰。

        「機票還不用你們出啊!」二號司長簡直快起立敬禮了。「那我們下次也叫他(博士)來辦一場。」

        「我們很厲害的,一塊錢當兩塊錢用!」一號司長簡直可以當部長了。

        兩位司長像大嬸在大賣場看到特價品一樣興奮了起來,而外賓還在現場。

        越聊越開心,不過我已不想聽了。最後,他們終於結束興奮,轉向聊悲哀的食安、劣質油問題讓他們一天要開幾場記者會,多累多熬人,真是麻煩又疲憊。

        我頭越來越低,覺得兩位司長簡直瘋了,對待一個博士是這種態度,用便宜的艙等、低廉的費用、1600連我們都不願意住的住宿價格、還只有付一天的住宿費,其他全由教授跟主辦、協辦單位們自己想辦法。真是可憐兩位出錢又出力的教授了,難怪台灣永遠留不住好的人才(((嘆.....

        我一直覺得我的英文很破,好希望博士可以懂一點中文,我們可以多聊一點。可是在那當時,我好高興我們這位博士聽不懂中文,不然這該是一個多麼尷尬的場合!

        我腦中跑過為了要找資料,在網路上搜尋到某一年監察院長帶隊出國參訪的報告,裡面的資料全是參訪個監所拿到的手冊,一刀未剪的「英翻中」,唯一的心得就是「轉機很辛苦」,就交差了。

        我腦中跑過許多公部門都為了博士當初提出的處遇方式,到那個州去參訪、去考察,不知道當初他們有找到55元美金的房間嗎?他們每天3000元台幣的零用錢,會不會太奢華?

        我腦中跑過最近食安問題,我們某署長一天到晚出國考察,當被檢驗時,大聲的說:「我坐頭等艙,是符合規格。」

        我腦中跑過我們當時到美國參訪時,博士一聽我們來了解,是怎麼盡力地幫我們安排,進監獄、跟治療、看專區,為了怕偏頗,還安排另外一州的公部門,讓我們比較兩州的處遇方式,更安排與重刑法官見面。

        我腦中跑過,我們問博士為什麼不退休?博士說:「我可以退休,但是我不想退休,因為我熱愛這份工作,就像在人生中找到更有意義的事。」

        午餐時間快結束了,一號司長像宣傳完政績開心的邀大家大合照,二號司長也跟著領頭帶往合照處,博士也起身。我看著博士雙手合十,拗口的說著這兩天用心學的中文:「謝謝。」接著被簇擁往前。

        我默默的闔上現在變得更不好吃的餐盒,帶著助理從會議室的另外一個門準備離去。一個剛忙完,不知道前面發生什麼事的、剛進會議室的這個部門、我以前修法認識的人問我:「理事長,一起拍照啊!」我搖搖手說,不用,沒關係。

        我沒雙手合十,我說了聲:「謝謝。」我說的比博士順口,因為這是我的語言,可是這一餐,為什麼我都希望,我也聽不懂這個語言呢?

        最後,因為太驚訝,我沒有拍下便當照,因為我希望,我從來不曾吃過這個便當....

2014年10月2日 星期四

受害者的模樣

        記得做「白玫瑰運動」剛開始要過「白玫瑰法案-性侵害防治法修正案」時,我跟一個專家討論性侵害案件的各種樣態、討論法庭上的攻防、討論「心證」在法官心中的比例之重、討論性侵害案件的真相有多難發掘。

        我們突然問了對方一件事:「法庭上,受害者要長什麼樣子?」
     
        那一刻,我們靜默了,腦中閃過一個一個受害者的樣子、閃過一個一個的案件、閃過每一次的陪伴、閃過接下判決書的那一刻....

        受害者長什麼樣子?

        她們應該是漂漂亮亮的女生,嬌小並且柔弱,生活正常朝九晚五,離家最遠只到路口的超商沒有夜生活,案件發生是晚上出來買東西被隨機拖到陰暗處性侵,不從歹徒反抗全身是傷甚至於重殘,從小乖巧沒有交過男朋友或者只忠於一任男友,釦子扣到快到下巴,裙子過了膝蓋,講到案件淚眼婆娑,看到加害者會害怕恐懼泣不成聲,描述案件聲音發抖,事發後躲在暗處不斷哭泣生活離開了原來的模樣,見到男性就會害怕不敢接近,永遠躲在陰暗的角落處再也走不出來。

        這是不是我們想像中標準受害者的樣子?這是法庭上對於性侵害案件最安全得分的受害者,可是很遺憾的是,扣除七歲以下的兒童,這樣的標準形象的受害者不會存在於我們案件中的百分之一,也就是大於百分之九十九的受害者都是可以被挑剔的。

        大多數法官眼中的受害者,都是跟他們的生長經驗一樣,認真努力唸書、不會在外遊蕩、每天兢兢業業地準備考試、父母親家庭關係建構良好、上學放學上班下班任何危險的地方都不會涉入,所以許許多多的成見早就走在「心證」前面。

        於是,我們明明知道這樣的刻板印象應該要被打破,但又怕官司輸了要不回受害者要的正義,最後開庭前總要千叮嚀萬囑咐,記得換上「正常」的衣服,雖然明明知道這跟她本來的穿著習慣不一樣,雖然明明知道「穿著」根本不該成為「被侵犯」的理由。

        不對,但卻無奈,我們想打破,卻被迫陪著不斷地繼續架構,這樣的「刻板印象」。

        法庭上的樣子違背了心裡擁抱的真理,然後我們就會贏了嗎?不!悲哀的是就算我們在法庭上的「穿著」妥協了,但案件的審理是冗長的,受害者的生活與穿衣哲學會不斷地挖掘出來,生活中的真實並不會被誰所隱瞞,誰夜晚不歸?誰交友複雜?誰裙子過短?誰講話輕挑?誰生活不檢點?不斷的放大檢視!

        明明是一件「違反當事人意願的性侵害案件」,卻像再檢討當事人的道德界限!

        因為穿的短就可以被性侵?因為喝醉了就應該被撿屍?因為交友複雜就代表人盡可夫?因為夜晚不歸就表示喜歡跟人回家?

        我們不斷地問自己?這個社會明明長得不是這個樣子,不是「單純」而「受害」才叫做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因為「意外」被「侵犯」才叫受害者,這不是唯一的犯罪形態。

        「受害者往往把自己放在危險的環境之中」,在做犯罪預防的教育時,我認同這樣的說法,我也會跟孩子們分享,如何保護自己可以讓自己可以免於被傷害的可能。

        可是,那是教育,那是避免傷害前的預防,那是自我保護,那不是法律!在法律面前應該評判的是「該不該做這件事」、「做這件事合不合法」,而不是因為「誰」做了什麼?所以「某人」做什麼就可以不被責罰。

        因為把自己放在危險之中,而受到傷害,這些在受害者的心裡跟未來,都會付出他們會付出的代價,這是「道德」層面,但這並不代表,在法律上,我們就可以將加害者的行為「原諒化」、或「合法化」。

        正如老人家常說:「財不可露白。」因此當一個人「財露白了」而被偷、甚至於被搶奪而造成生命上的危險,那是自己各種因素引來的「風險」,這可以被討論、被提醒、甚至於被譴責,但這絕對不能代表偷竊者、搶奪者、傷害者,做法就應該可以被合理合法化的。

        銀行每天擺明著櫃檯裡都有很多錢,應該沒有人會認為搶銀行無罪吧!

        就像父母會責怪孩子為什麼夜歸、出入不良場所,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但一旦事情發生時,沒有一個父母會覺得「侵犯者」的做法是對的、而自己的孩子是「活該」。

        如果有一天,一個穿著暴露的受害者可以用她原本的面貌站在法庭上,不用在哭哭啼啼、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的「不願意」,最後得到正確的判決。那我想,那一天,我們已經看清楚受害者的模樣了。

        讓法律回歸法律,讓道德回歸道德吧!別再用道德的那個標準、別再用平衡報導這種理由、別再用自己也要負責任這類風涼話,再集體的暴力去霸陵「受害者」了。

        我深深的期待著,那一天......


2014年9月17日 星期三

受害者

多年前在法院遇到一個受害者,每次見到到她總是一件白襯衫跟一件黑裙,素白的上衣對比著她的臉更顯蒼白,驚慌沒有血色的臉上,好似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穿著保守的她,上衣釦子整整齊齊的扣住連鎖骨都不露出,裙子長度也標準的停在小腿肚上,職業欄上的工作類別十分普遍與正常,臉蛋與身材就如路上所有的一般人一樣。

         檢察官法官每每問到她的案情,她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偶而還會因為驚嚇而停住了話語,被問到尖銳的問題時表情害怕到令人心疼、不忍再問,感覺著每要陳述一次受害狀況,就像在她的心中重新再畫下一刀又一刀。

        案件的發生就像在她的生活中丟下震撼彈,她的人生全轉了樣,工作丟了、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也離開了,現在每天還得服用精神科藥物才能夠度日、才能夠入睡,人生就在事件發生後轉了好大一個彎。

        陳述時她提到加害者名字身體不停的顫抖,她害怕得像一隻被獵食者撕得支離破碎的小白兔、她痛苦的像在旋窩中被捲入一次又一次的溺水者,她的眼神不停的尋找著每一雙可以讓她覺得被信任的依靠。

        她細數著她的傷、她的害怕,隨著眼淚,敲通著每個人的心。

        無辜又柔弱的表情、害怕又空洞的眼神,哭泣中的描述,清楚的畫面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呈現 。庭上的每一句問話都如此尖銳、辯方律師的每一個控訴都如此殘忍,每個人揪著心的看著她的臉、她的背影。

        如果這麼欺負這麼單純的女孩,如果毀掉這麼單純的女孩的人生,不該下十八層地獄,那天理何在?那正義是給了誰?

        所幸她能清楚的交代著細節,雖然她從頭到尾停不住眼淚,加害者終於被定罪,她並得到了精神賠償。

        這個案件終於落幕,在她離開法院時,許多人都替她高興終於得到了勝利,雖然永遠彌補不了傷口,但總是可以補償些微的一點點,我們終於不用見到脆弱的她再出現在法庭。

        隨著時間的過去,她,慢慢的淡出了我們所有參與人的腦海中。

        半年後,因公務到另一法院參訪,站在門口附近等待其他同事,發呆著看著人來人往,陌生的臉孔帶著茫然或匆忙的眼神,在大廳中穿梭著。

         突然在在好幾個經過我眼前的「白襯衫黑裙子」的女孩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臉孔吸引住我的目光, 忍不住跟著她一小段路,翻閱著我記憶中所有的面孔。

        一樣保守的穿著、一樣柔弱的模樣、一樣無血色的臉龐。

        是她!那個令人心碎的她、那個無助彷徨的她!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擔心與心急讓我在參訪結束的幾天之中,輾轉問遍在法律界的朋友,才知道,這一年,她有六件性侵害案件在各法院中開庭。

        「職業受害者」,由別人的口中說出時,我無語的停在電話線的這一頭。






        剛成年的她,因為疑似在未成年時被自己的父親性侵而出現在辦公室。

        被轉介來時第一次訪談,她臉上一副輕鬆自在,穿著就像時下的年輕人一樣,說話時,寬領口的上衣在她動作時微露肩膀的掛在她身上,短褲遮不住她修長的腿,手上戴著路邊可見的好幾圈混搭手鐲,隨著她的手勢而晃動著。

        幾次訪談下來都沒結果,她陽光的令人害怕,避重就輕的交代著過程,如果不在現場而是隔著隔音玻璃,應該會以為我是在跟一個小女孩聊天、或者正在輔導花樣年華的中輟生乖乖回學校唸書。

        在努力的培養感情,跟一點點地敲開這女孩的心房後,她終於慢慢地將整個長達兩年的家庭亂倫性侵案件的始末講清楚,怎麼開始的?怎麼忍耐的?怎麼被發現的?怎麼面對的?怎麼結束的?

        後來的訪談中,終於看見她對於案件掉下眼淚,很短暫,她總是在每一次眼淚快失控時,倔將的把頭一撇,咬著下唇,兩手胡亂的在臉上亂抹,再次轉過臉來,又回到給我一個微笑的樣子。

        整理完訪談資料,確定無誤交給律師評估後面的司法流程,接案律師剛開始不斷地打電話問我:「理事長,妳確定她是受害者嗎?」問得連我的信心都快動搖了。

        幾次律師談過都沒結果,在一次要去找律師面談前,我把她叫回來「道德勸說」,要她好好的跟律師配合,不要怕、不要慌、不要封閉自己、不要怕掉眼淚,再讓她回去找律師。

        她配合了,仔細地交待事發經過,雖然有一些情節也許因為年代已久、也許因為太過混亂,她已經記不太清楚。「妳確定她是受害者嗎?太奇怪了,她根本不會難過,她永遠都是笑笑的。」律師滿懷著疑惑跟我說。

        期間我擔心她會怕,不定期地把她叫回辦公室,不同以往的,她開始穿著長牛仔褲來,雖然是一件脫離不了流行的「破洞牛仔褲」,但還是令人有點震驚。

        慢慢的,律師也了解了她案情的始末,心疼又不捨,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又是自己的女兒,加害者怎麼做得下去?律師義無反顧接案,振筆疾書的開始寫訴狀。

        進入了司法,每次開庭她總是笑臉盈盈地準時來到法庭外等候,跟每個熟悉的人打招呼,一派輕鬆的模樣。

        每次庭審結束,律師總是搖著頭臉色鐵青的走出來,轉述著女孩在法庭上毫無起伏的陳述,沒有任何悲傷難過的形容,法官問女孩被侵犯的感覺時,女孩沒有音調的回答會怕;問女孩較細節的問題時,女孩回答忘記了;問女孩現在的感覺時,女孩總聳聳肩說著還好。

        「這不會贏啦!受害者這樣的態度怎麼會贏?不會怕不會哭!」律師的情緒快爆表了,對這女孩既是心疼又是生氣,對這結果整個不樂觀。

        女孩在一旁,每每看見律師的幾乎快暴走跟我的擔心,還是一貫的笑臉,甚至還會安慰我們,讓我們為之氣結。

        收到判決書,如我們所料最糟的結果,她的父親無罪結案,中間當然有許多如「原告沒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跡象」、「無明顯的證據可顯示被告有對原告有強致性交之行為」等啪拉啪拉的一大堆理由。

        我跟律師對著判決書無語,心痛地接受著,甚至於在那一刻我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不知在何時,她離開了我們身邊。

        討論完,我決定到廁所洗把臉,沒有敲門我順手的打開辦公室廁所的門,竟看到她滿臉淚痕的蹲在廁所的腳落,頭上滿是水珠,我不知道她在不見的那一段時間,在洗手台面前對自己的臉潑了幾次水。

        看見我進來,她驚慌的站起身,慌亂的用手臂試圖抹乾臉上的淚水,試著想像往常一樣回應我一個微笑。我再也維持不了我以往的笑容,我情緒崩潰的對她喊:「妳之前不哭、庭上不哭、現在到底在哭什麼?」

        她站在我面前像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眼淚再也止不住的一顆一顆的從臉上掉落到地板上,淹沒了她整張臉,肩膀在寬衣領的中不斷地顫抖,衣服早已凌亂的斜了一邊,接著她緩緩的將牛仔褲褪到膝蓋上,長阪上一遮不住的一塊一塊的淤青散佈在她的大腿上。

         我終於懂了,原來在每次上庭前,她都躲在廁所哭完了才用微笑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大腿上一塊一塊的淤青,是在每次在跟我們會談、在庭上為了穩住情緒、為了表現自己還好、為了避免自己哭泣,自己捏出來的。

         意志中的倔將再也無法在我們的關懷、在殘酷的司法過程中,讓她不再落淚,她用對自己身上隨時的「痛」來取代過去心裡的「傷」。

         我幫她穿上褲子,緊緊地抱住她,用力的、用力地抱住她,不斷啜泣而抖動的身體。

        「剝離性人格」,我在心裡默念著。





        受害者到底是什麼模樣?這幾年,這兩張臉總是會不小心爬上我的心中,讓我不停的追問自己,在性侵案件中,受害者到底是什麼樣子?那張滿是淚水的臉?還是那張永遠充滿笑臉跟輕鬆的臉?


2014年9月10日 星期三

「不良少女」

        『如果不是我懷孕,爸爸就不會上法院,那現在就不會變得那麼複雜,不會不知道出所要去哪?不會不能回家!不會姊姊都不來看我!』本來樣子「天天」的她突然沈下臉來說。

        『不對!爸爸性侵妳是事實!爸爸性侵妳所以要被法律制裁,這跟妳懷孕無關、也跟妳現在出所不知道要去哪裡、家裡不來看妳無關!』我收起笑容,雙手放在她的卷宗上,嚴肅地跟她說。

        『我真的可以這樣想嗎?』她抬起頭來看我。

        『當然,妳可以這樣想。』我回給她一個肯定地微笑。

        她笑了,又回到「天天傻傻」、十足欠扁的樣子,繼續跟我說著她的故事,天真又無腦的過去、不想結束會談的不斷想跟我分享的叨絮。

        她不會是大家眼中的乖小孩,從小在外遊蕩,她的前科一大疊,公共危險、竊盜、傷害、恐嚇取財、妨礙自由,大眾眼中標準的不良少女。

         愛湊熱鬧、愛玩、愛跟朋友結成一群、愛瞎起鬨,朋友喊就跟,不會問要去幹嘛,反正跟著去就對了。於是一堆案件也跟著衍生出來,湊人數變成湊案件、湊前科、湊感化教育...最後「點數集滿」,進入少年所。

        她不是主謀,但她總是判得最重,家裡沒有人在乎她,所以當其她朋友的家長帶著律師在拯救小孩時,大家自然異口同聲茅頭全指向她,『反正妳本來就有案底』成了大家推責給她的良心上最好的逃避藉口。

       『妳真的很愛湊熱鬧誒!這樣一次一次妳都變成主謀,妳不會覺得被背叛嗎?』我邊笑邊責備她,心裡帶點心疼。

       『對啊!所以每次發生我就跟他們絕交啊!』她帶著一種小孩子吵架「切八段」的幼稚表情回我。『他們都在外面說好了。』

       『那妳在所內多待一年好了,等妳滿十八再出去,免得妳出去又在遇到壞朋友,之後資料都可以到我下巴了。』我開玩笑的說著,並一邊整理資料準備結束會談換下一位。

        『不要!而且法官說我這樣還不錯喔!最少我沒有吸毒...』一整個傻傻皮皮的樣子,對於每個人對她說的話、做的事,都覺得很好,覺得同學對她很好、觀護人給她很多次機會、老闆一家很照顧她,她的口中沒有怨念。

        『這倒是真的,妳遇到好法官喔!』我對她眨眼的笑著,這世界在我跟老師介入之前,她的生命中總有個肯定她的人。『好啦!回去想想要怎麼不在遇到壞朋友、不會再去起鬨,寫信告訴我,我在評估。』我結束訪談送客。『叫下一個同學進來。』

       『我靠意志力,我不要去安置機構。』她不放棄的繼續跟我談條件。

       『少來,妳有意志力就不會惹那麼多事了,我不相信意志力,好好想想,在寫信告訴我啊!去幫我叫下一位同學啦!』我用笑容送走不甘不願離開、嘟著嘴的她。她一邊走還不放棄好幾次回來跟我強調她不要去安置機構。

        白目單純卻又前科累累的傻女孩,好矛盾的形容啊!但我心裡卻不斷默默地念著。

        出所回程的路上,她的故事跟說話的樣子不斷地浮上我的腦海裡,這個傻傻的孩子在跟著那疊資料一起出現時,別人是怎麼看她的?這個傻傻的孩子在發生父親性侵的事件時,是怎麼度過的,誰聽她說?這個傻傻的孩子在入所才發現懷孕拿掉孩子,DNA確定通報,家人等到她的原諒又放棄她不再來看她時,她怎麼自責的?這個傻傻的孩子,還傻過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從小就被酗酒的父親責打所以在外遊蕩,以為相信朋友得到溫暖被利用,出了事情被鎖在門外遭遺棄,沒有家人撐腰因此所有案件都被其他人共同串供成為主謀,如今因為被性侵所以連現在要出所都回不了家。

        別人眼中標準的「不良少女」,在我緩緩寫著評估報告中,怎麼像一顆洋蔥,一片一片剝開的故事,在我的逐漸停止的笑容中,偷偷的熏痛了我的眼睛。


2014年8月15日 星期五

小心毒品就在你身邊-更生人說明示範

      從小到大,家人就一直告誡我們,千萬不要喝人家開過的飲料、不要隨便吃開封後的食物、離開座位後的東西不要吃。

      但,現在,毒品的氾濫,已經連「未開封」的食品都已經淪陷了,毒咖啡、K菸等,不斷地出現在新聞版面上,顯然,在不知不覺中,我們的孩子都在「不小心染毒」的風險中。

      我們追蹤了這些新聞三個多月,發現共通點是俗稱的「藥頭」都進出監獄多次,原以為這只是毒品犯的習性,一直改不掉、永遠在進進出出。後來經過內行人的指點,才知道這是從監所中流傳出來的手法。

      今天,我們就請一位我們輔導過的更生人,破解這些手法,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的孩子,是怎麼樣在「不知」的狀況下,被餵下了毒品、染上了毒品。

      我們先示範這樣的手法來源,是由監所內偷攜帶香菸違禁品開始。

首先,買一包三合一咖啡的大包裝


這包是我在超商買的,完全沒有被動過手腳

小心打開底部一個小開口

監所內抽的都是長壽菸,所以我們也準備長壽菸

抽出一小包分裝咖啡

 一樣將小包裝底部小心打開,菸用夾鏈袋裝好,將菸放入

拿出雙面膠,準備黏貼底部

將雙面膠袋貼上

這是用手工不用任何機器,除了比較皺一點,看得出來有被動過手腳嗎?

      這就是監所內有些收容人為了多帶菸,發明的手法 ,而這些「手工」,在他們出獄後,變成他們的生財工具,他們用這樣的方式,讓目標毫無戒心的喝下傪有毒品的咖啡,達到他們想要的各種目的。

      以下,我們就以同樣的步驟,將毒咖啡的製成,分解給大家知道。

一樣,買一包市面上的三合一咖啡大包裝

一樣小心的打開底部開口,小心不要弄破

一樣取出一小包的小包咖啡

小心地打開小包咖啡的底部,而毒品就在旁邊準備好


將毒品傪入小包咖啡包中

一樣用雙面膠作為黏貼

黏貼起來,除了有壓痕外,這已經是一包有毒的咖啡了

如果有高壓模工具,會連壓痕都沒有,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

再將有毒咖啡包塞進去

大包裝底部一樣用雙面膠黏貼

一樣手工黏貼好,不需要任何機器
看得出來這包跟市面上任何一包大咖啡包,有差別嗎?

如果沒有粉末在旁邊,誰會發現這已經是一包「滿是罪惡」的咖啡了嗎?

      這就是最近新聞上面的毒咖啡,用最粗糙的手法分解圖。如果今天有一個人請我們喝咖啡,從大包裝開始、取一包、泡開、甚至由我們自己親手泡,誰會知道我們已經在不知道不覺中吸食下毒品,而且甚至會因此上癮而變成一個毒蟲呢?

      而販毒者也就是用這樣的手法去說服幫忙販賣的人,保證「買賣安全」。甚至於用這種方式躲避警察的追緝,讓警方搜不出毒品、或者引誘警方去追蹤「假毒品」、之後申訴警方,讓警方在查緝時都有困難。

      毒販利用警執法中的種種保障,去挑戰、攻擊警方的種種行動,這是一件可怕的事,除非有十分準確的線報,誰敢搜身?而毒品就這樣不斷地讓我們在毫無防備下,進入到我們的生活、危害到我們的健康與生命。

      而除了「毒咖啡」外,最近K菸也是十分嚴重,很多青少年都以為自己只是在抽煙,只是在抽「別人請的菸」,在上癮後才發現自己以身染K毒,也斷送了未來。

      K菸怎麼來?我們以下也來分解。

一樣是剛剛我們新買的長壽菸做示範,用手親推將濾嘴推出
黑點處就是原本的菸尾,後面白色段落是推出的濾嘴過濾棉

將濾嘴完全退出

從這裡倒入K粉末

再將濾嘴塞入,看得出來這根菸有被動過手腳嗎?但這已經是一根K菸了

如果發現有人抽的煙上面有沾水,那這可能是一根毒菸,這個人正在吸毒
沾水,是為了讓菸燒慢一點,抽更久

就像這樣,菸管會呈現比較黑的顏色,除了味道外,也可以這樣分辨

如果發現濾嘴被抽掉一半,那這也是一個上癮者,因為這樣吸起來會更濃
當發現這樣時,請趕快讓他們去戒毒

      
      毒品無所不在,很多孩子都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養毒,我們只能不斷地告誡大家,不要喝別人請的咖啡、不要抽別人請的菸、不要在不知的狀況下誤食毒品。

      可是,就這樣,我們彼此的信任在毒品的世界中崩解掉了。之前因為「毒糖果」,我告訴許多孩子,不可以吃別人請的糖果,現在,我告誡的東西越來越多。

      有一天,孩子告訴我:「阿姨,我知道,我們老師說,不可以吃別人的糖果、飲料、別人的都不行。」

      毒品,讓我們的社會變得那麼不安全,變的彼此只能冷漠對待!我們,到底還要忍受毒販到什麼時候?還要忍受販毒者跟餵毒者到什麼程度?

      毒品跟殺人一樣可怕,我是這樣覺得,大家呢?

2014年8月12日 星期二

我親愛的、親愛的你

      孩子,我親愛的你,開心嗎?明天我們要去烤肉了,這是整個院的小朋友許的願望,可以坐大車車出去玩,像去年一樣。

      明天我們不止要坐大車車出去玩,還要去烤肉喔!這是很多寶寶們的第一次,也是你的第一次,明天是值得我們紀念並永遠懷念的一天,你說是吧!

      我們認識一年多了吧!從我下嘉義開始,好像就註定著我們緣分的開始,我們從陌生變熟悉,你從眾多的寶寶中的一個,變成我難以忘記的寶寶,我開始跟著你的喜樂而喜樂、跟著你的悲傷而悲傷,我擔心你、記掛你、念著你。

      你,成了我,親愛的你...

      第一次在嘉義辦活動,那是一個200人次的活動,參加的機構有三四個,某個機構的寶寶們寫:「我們也想要看黃色小鴨。」是那個活動的開始。

      活動讓幹部們都忙翻了,要一次拉兩百多個人、三台遊覽車、跟十幾個家庭一起出發,著實是個大工程。可愛的孩子很多,笑臉繽紛的塞滿了我們每個人的雙眼,我遞了小鴨鴨的氣球給你們每個人、送你們上車、再陪你們上船、看完鴨鴨幫你們準備回程車上用的點心、再送你們回家。

      中間有許多插曲跟誤點,差點趕不上車、差點上不了船、包好的船跑了...等,但都因為那單純的願望,我們耍賴加死皮賴臉,硬是讓一切圓滿完成。

      因為太可愛的你們,連船公司的總經理都出動了,忍不住跑出來看這麼多可愛笑臉,還等到大家下船,要一起拍照。

      這場活動的最大贊助者,是幾十個關心協會的善心人,掏出平常省吃儉用的錢,只為圓孩子們的一個願望,大家都在臉書上幫忙分享。募款金額太大,因此到行前的最後一晚,我們都還在集資,不斷的有人在關心進度、私訊我,大家都準備真不行要集體去賣血換現金,我們差點成了「白玫瑰血牛集團」,真的是好善良好可愛的一群人。

      而我親愛的你,小小的身影,當天也在眾多寶寶其中。我並不特別記得你,只覺得你們的那個機構,社工很可愛。


遞給你的是善心人士捐贈的小鴨鴨特製氣球。蹲下,為了小小的你們


由嘉義市政府出發,找到願意幫忙付船費的立委,送大家開心出遊


      因為車程耽誤,我們差點跑掉的船,後來還是好心的船長捨不得大家白跑一躺,主動加班


船公司的總經理堅持要跟大家來好幾張團體照


可愛的社工,說要跟我合照時,我害羞了

      小鴨鴨的活動圓滿後,我們以為可以休息一陣子,結果又一個善心人士說要送肉圓給大家吃,因為社工我想到了你們機構,我想把這個小東西送去給你們吃。

      我以為這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小吃,只是幫你們加個菜,讓你們吃上嘉義十分有名的肉圓。但卻想不到的是,迎接我們的你們,異常開心,拿著肉圓不知道該如何下手,還來不及等我們加醬料,你們就開心的吃了起來。

      後來我一問才知道,大部份的孩子,是沒有吃過肉圓的,我驚訝也心疼。也因為這次的肉圓活動,把我們的緣分緊緊地聯繫了起來。

      那晚,你坐在我的正對面,你在拿到肉圓時,那張開心的臉我永遠都忘不了,驚奇的不知道手上的是什麼東西,但卻又是第一個還等不到園長說話,就忍不住開始「分解」肉圓的孩子 ,你對著我笑的臉上,明擺著寫著:「我很開朗、很搗蛋。」

      等我幫你加上醬料,你的肉圓早已一半進到你肚子,你對於醬料這個東西更加好奇,你一匙一匙的將醬料舀起來放進嘴巴,等肉圓空了,醬料也被你不放過的舔乾淨了。

      吃完肉圓,你開始跟我嘰嘰喳喳的不斷聊天,「阿姨」、「阿姨」你不斷地叫我,要我跟你說話,雖然你又瘦又小,但卻像個停不了的機器小人,又拉、又抱、又喊,整個空間都是你的身影跟聲音,可愛的模樣,讓當天去的人都對你印象深刻。

      最後要大合照時,你一把坐在我的腿上,你說,那是你的位置,我也心甘情願地讓你坐在我的大腿上跳來跳去,坐痛我的大腿。

      「我想認養那個孩子。」離開時,一個志工對我說。「不過,他那麼好動,我可能需要裝金頂電池才能撐得住。」志工笑了笑又接著說。現在這個計劃還一直在他心中。

       我親愛的你,你知道你是多可愛,多迷人,多讓人喜歡的孩子嗎?


還沒加醬料,就低頭猛吃的你,整張臉差點埋在肉圓裡


那時還黑黑瘦瘦的你,漂亮的五官,卻讓人印象深刻

      心願卡活動在協會開跑著,交換愛心、交換禮物,我們忙得焦頭爛額,雖然心中記掛著你,但太多寶寶的心願已經淹沒了我。

      幾個月後的某一天,機構打電話來告訴協會,你們沒有涼鞋可以穿,希望這個夏天能有涼鞋可以穿。秘書問了每個腳丫的大小,社工告訴我們,因為穿的都是大家捐的二手鞋,而鞋子已經磨壞了,早看不見號碼了。我們聽了既不捨又難過,很難想像在台灣西部的機構裡,竟然還會有沒有鞋穿的孩子。

      你的小臉再度浮上我的腦海,找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們跑到機構去量你們每雙腳的大小,希望能儘快把鞋子送到你們手上 。

      再度看到你,你被院長養的白白胖胖的,好可愛,若不是你的笑臉跟聲音早已印在我的腦海中,我可能早已認不出你了。

      離開時,你跟著跑出了教室,對著我大喊:「阿姨!妳會不會很快再來?」

      「會!」我大聲地回應你。你快樂的抱住了我,笑聲填滿了那黑暗的夜晚。


判若兩人吧!親愛的你變得又白又嫩,可愛度再度上升百分百
扶著你還不太會小字的小手寫下你的名字,溫度,從你手中暖上我心上

      活動很順利在一天內完成,我們也趕快去訂鞋,一個禮拜後馬上送到機構、送到你的手上,親手幫你換穿了新鞋,換掉了那不適合的鞋子。

      拿到鞋子的你很開心,但活力度上卻少了一些,不再像之前一樣,跟前跟後的黏在我身邊,我以為是因為新鞋的魅力超越了我,害我有點小傷心。年紀大的阿姨內心其實也是很脆弱的,很怕被親愛的你不要了。

      卻沒想到,那竟然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還有活力的時候,你那感染力十足的快樂笑容、跟黏死人不償命的超級黏功,只能永遠留在我的回憶裡。


好難過,我寧可你是因為新鞋子不要阿姨了,而不要你沒有力氣再大聲笑


我親愛的你,我真的好喜歡你的笑,你知道嗎?

      禮物的心願交換,那時我正在服喪,由警察北北代表我們將所有善心人士跟你們交換的禮物帶過去。

      回來時,每個人都如此的不開心,大嫂的眼睛還紅紅的,看了拍回來的照片,看到你戴著口罩,活動力比我上次看到的還要不如,幹部才告訴我,社工說你肝功能急速下降,常常半夜都發燒掛急診,要準備換肝。命運的操弄對你不止於此,你那不甚OK的家庭,卻想要在此時帶你回家,大家拼了命的在想儘辦法將你留在機構內。

      你,要開始忌口、避免感染,並習慣戴口罩的日子。我,心如刀割。


你用了自己種的小盆栽當回報的禮物,交給了最愛你們的警察北北

      接下來第一次帶寶寶們吃麥當勞,你避開油炸、糖、肉類,只能吃著沙拉陪著大家,你沒有精神的坐在椅子上,戴著口罩,你沒有主動叫我,只有我在逗你時,你才會笑一下。

      我親愛的你,我沒時間再拍你的照片,因為我覺得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失去你的笑容、每一分每一秒都流逝你的能量,我在跟時間搶你的生命、我在跟命運搶奪你的幸福,我眼睜睜的看著你逐漸被吞噬,我看著這不夠完美的世界在你身上變得更不完美。

      我親愛的你,你出生在不夠好的家庭,你沒有大部分孩子有過的快樂童年,你甚至於傷痕累累地來到機構。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群好的人,把你照顧的白白胖胖,讓你永遠都笑容滿滿,讓你找回信任與愛一個人的能力,卻又讓你經歷了大人自私的剝奪。

      好不容易爭取到你能多留在機構半年,你戴起的口罩,每一個時刻都提醒著我們,你隨時會生病、會急診,一邊得去排隊爭取換肝的重生機會,一邊我們得倒數著你隨時會被不負責任帶走的命運。

      我親愛的你,明天我們要去烤肉了,大家要帶你去烤肉了,如果時間能往前走三個月、半年、甚至於一年,你會是如何的開心?這也是你曾經有過的希望,有家人、有童年。

      你一定會在我身邊大笑大跳、你一定會像顆裝滿電池的小子一樣跑來跑去不受控制、你一定會在烤肉現場讓我跟社工老師們抓著你追逐、你一定會「阿姨、叔叔、哥哥、姊姊」滿場大喊吧!

      我親愛的你,如果時間能倒回到我們去看小鴨鴨的時刻,我們來的及去烤肉、去吃麥當勞,就算有再多的笑臉,我一定都會記得你、擁抱你、緊牽著你,只要上天願意給我機會,我一定會空出我的一隻手讓你緊握、空出一條腿讓你坐在上面亂跳、空出一半身體讓你黏來黏去,而不會像現在,只能永遠空出心的一處最珍貴的角落,留下你曾有的笑容。

      我親愛的你,謝謝你曾經對著我大笑、謝謝你總是問我「阿姨妳什麼時候再來」、謝謝你曾經在我身邊轉、謝謝你將你手心的溫度溫暖我的心、謝謝你讓我苦嘗著人生遺憾、謝謝你教會我愛一個人要及時要馬上,謝謝你、謝謝你、謝謝我親愛的你...

      明天,我們一起去烤肉,雖然也許晚了,但也是完成了一個心願,還有新的家人陪你笑為你偷偷掉淚,在乎你、愛你、給你一個幸福的家的感覺,覆蓋掉過去不好的回憶。

      我親愛的你,明天是第一次,我們一起去烤肉,然後我們約定每一次的「第一次」,都讓叔叔阿姨們帶你一起走過,一定,一定喔!

      我親愛的你,我們明天見,明天不管你還要不要黏我,我一定要緊緊的抱你一下,讓你記得,我們每個人身上的味道、我們相愛的重量,我們之間最重要的「每個第一次」。

      愛你,我親愛的、最親愛的你....

我是她媽媽

      傍晚時分,阿媽帶妳在外面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看到我,妳的臉笑得燦爛。

      「媽媽、媽媽。」妳小小的聲音在小朋友們嬉笑的巷子裡,我幾乎聽不見,但清楚的嘴形從見到我下車,就不斷地發著這樣無聲的音。

      雖然,妳小小的身體跟之前一樣,剛開始還是會不斷地往阿媽的身邊緊靠,一如以往的害羞,不同的小改變是,現在的妳會「拖著」阿媽,往我的方向靠近。

      阿媽看到我也大聲的跟鄰居小朋友喊著:「芷羽的媽媽來看她了。」

      所有跟妳在一起玩的小朋友看到我都圍著我問:「妳是芷羽的媽媽嗎?」、「妳真的是她媽媽嗎?」

      這樣突然的「熱情」問答實在讓我有點不太好意思,短暫的時間內我也開始有點害羞,但看著妳的臉,我覺得好「理所當然」。

      捏捏妳的臉,我對著所有小朋友微笑的說:「是,我是她媽媽,我回來看她!」是啊!在某一個夜晚,我從阿姨變成了妳媽媽,在我離開時妳小小的身體扒著車窗不願讓我離去的樣子,至今在我腦海裡徘徊不去,讓我永遠都記得,我是妳媽媽。


我告訴妳的玩伴說我是妳媽媽,多麼自然!妳是如此漂亮可愛!我們多相像!

      在外面玩到手臉滿頭大汗、又被沙子「洗禮」的妳,在聽到我說這句話時,小小的腳踩著碎碎的步伐往我懷裡撲,又把妳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裡。

       「臉髒髒了,媽媽帶妳去洗手手跟臉臉好不好?洗完可以抱娃娃喔!」我晃了晃我另一手拿著的粉紅色娃娃。

      「妳看!媽媽給你帶新娃娃喔!好可愛喔!」阿媽也在旁邊跟著說。

       我牽著妳的小手往屋裡走去,並要妳到屋裡的浴室去梳洗。那是一個老式的建築物,除了客廳可以一目暸然外,其他的設施都在一扇門之後。因為阿公在客廳裡,我也不好意思跟妳進去,只能叫妳自己去清洗。

      妳進去不到三分鐘,馬上又再跑出來,我看妳的臉還有沙子,摸摸妳的小手也還乾乾的,又再叫妳進屋裡去梳洗,一次又一次,無法完成這個動作,我想是因為妳還在做復健中的「語言訓練」,所以不是很能理解我的話,我就這樣用話語加動作,每一次試著用不同的方式、或多加些動作,努力讓妳了解我的意思。

      不過妳依然還是這樣跑出跑進的,但沒一處有真的清洗過,三分鐘內馬上回到我身邊對著我笑。一次還因為阿媽把門關緊妳出不來,妳在門內大哭了起來。

      或許是復健才剛開始、或者是很想要娃娃吧!才讓你無法完成清洗的動作,我決定先把娃娃交給妳。妳拿著娃娃跟娃娃對看了幾眼,外包裝塑膠袋的聲音被妳抓出了幾分聲響。

      「我幫妳打開娃娃,好嗎?」我問妳。

      妳對我搖了搖頭,眼神中充滿了疑問,我有點慌了手腳,跟妳的溝通好像有點不良。

      「媽媽開,好不好?」阿媽又再幫我問了一次。

      妳看著我沒有回答。

      「媽媽幫妳打開娃娃好嗎?」我又再問了妳一次。

      妳用笑臉對我點了點頭。我想我大概抓到竅門了,「媽媽」這個詞對我們之間就像「芝麻開門」的通關密語一樣,是可以打開我們之間的密語。

      娃娃打開了,但妳翻轉了幾下,不到三分鐘妳又再度微笑地站在我身邊,眼睛直直地望向跟阿媽在說話的我,用小手碰碰我的手跑開、回來碰碰我的臉跑開、回來碰碰我的身體跑開,重複又重複著。

      我在那一瞬間突然懂了,讓妳開心的不是想抱在手中的「新娃娃」,而是接近擁有我這個「新媽媽」。

      我微笑地回應妳每個動作,一邊與家訪人員跟阿媽聊著那天到監所看妳的親生母親見面的狀況,阿媽講到激動處每每總是不自覺的掉下眼淚,妳也馬上就會像以前一樣抓起幾張面紙就遞給阿媽,然後再回來重複著妳對我的碰觸。

      妳忙得不亦樂乎,我卻對妳的貼心心疼不已,不懂事又還年幼的妳,是看過多少阿媽的眼淚,才會那麼主動地在阿媽每一次掉淚時抓上面紙?

      跟阿媽聊完,妳也開始從碰觸,改為大膽的在我身上爬上爬下了,我像是個軟軟的沙發軟墊,你藉由踩過我身上到達另一個地方,最終點還是在我身邊。

      接著,妳一手拿起了我的手機,指了窗外灑進的陽光,用純真笑容掛滿整臉的表情,咿咿呀呀的發了幾個單音,一手扯著我的手。

      「芷羽要媽媽帶妳出去玩嗎?」我問,妳點了點頭。「可是媽媽等一下還有工作。」該是離開的時間了,還有行程等著我跑。妳的臉一撇,把眼神從我的臉上移開。

      「妳乖,媽媽還有工作,下次再來看妳。」阿媽替我解圍著。

      看著妳失望的臉,我不捨了。「好吧!我們出去玩一玩,管它什麼工作呢?小芷羽比較重要,對吧!」我笑著說著。

      幫妳把左右腳穿錯的鞋子對調穿好,拉起妳的手,往門外走。妳笑了。

      一出門口,妳就在我身邊奔跑的像蝴蝶般的飛舞,拉著我的手往左往右,口中「媽媽、媽媽」小聲近乎到聽不到的,斷斷續續地叫著。

      我打開了手機,妳馬上一邊墊腳試著搆到我的手機、一邊將我往下拉。我蹲下身,妳看著我的手機螢幕,疑問的表情全寫在臉上。我想起上次我們在月光下一起拍照的情景,把手機切到「拍照功能」,妳的臉馬上出現在螢幕上。妳的疑惑不見了,笑臉再度浮上。
      
      妳叫著阿媽,看到阿媽也在小螢幕中,對我說:「媽媽,拍。」
     

我的手機照相功能如此吸引妳,於是我們有了這張祖孫三代的照片

      我聽妳的話在你指揮下按下了快門,拍了好幾張,妳,不斷地盯著手機螢幕上的我們兩個人的臉,我教妳按了快門鍵,妳幫我們兩個也拍了好幾張,記錄下我們之間。


妳很快上手,以後一定可以當個攝影師。雖然把我照的很難看,但把自己抓的角度超美


這張成功的幫媽媽藏起來暴牙,但妳自己的臉也因為太專注而表情呆了

      就在我們開心的玩拍拍樂時,剛跟妳一起玩的小孩又再度圍了上來,發了一堆疑問,我想我應該是當天那附近最受矚目的人了,因為妳給我的幸福。

      「妳不是她本來的媽媽!」一個門牙玩到撞壞的調皮小男孩對我說。

      「我是她媽媽,我是她另一個媽媽!」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她原來的媽媽呢?」另一個小女孩問我。

      「她的媽媽在很遠的地方工作,很忙,所以沒空回來。」我回答。

      「很遠?是在台中嗎?」另一個因為貪玩打壞玻璃被他阿媽打到臉上掛黑輪的小男孩接棒問我。

      這問題有點尷尬,孩子的親生母親真的在台中。「不是,就算是台中也很遠!所以我是她現在的媽媽。」

      接下來相關的問題,不間斷的連番由不同、或相同的孩子嘴中一個接一個的跑出來,我也一個一個的回答,最後總不忘加上那句「我是她媽媽」。

      在我回答問題時,妳蹲在地上不斷地撿著石頭,撿起一顆放到我手中,然後又撿上更大顆的一顆,又將我手上的原本叫小石頭換下,這中間,除了「媽媽」,妳沒在發出任何聲音,你專心的再找像上次一樣給我的臨別禮物。

      突然妳撿到一個妳覺得新奇的東西,放在我手中,並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黑黑的一塊,
有點驚人,我定眼一看,是個爆掉的打火機,一陣驚嚇,我趕緊將打火機丟掉,揉揉妳的小手,並告訴妳那個危險,以後不要看到這種東西千萬不要撿。

     妳看到我丟掉了妳放在我手心的東西,又專心地低頭去找石頭。我跟妳的玩伴的「問答」也停止了,我無法在分心地回答任何問題,我小心仔細的看妳撿拾的東西,深怕危險的東西又上了妳的手。

      或許是我的不回答讓其他孩子們有些無聊,一個個子較高的小女孩,一把把妳從地上抱起來,往我懷裡塞,口中一邊說:「她是妳媽媽,妳去抱妳媽媽啊!去抱妳媽媽!」

      妳掙扎著,可能也因為一下子的舉動被驚嚇到,口中開始發出了比較大的聲音。

      「妹妹,不可以這樣!」家訪人員在旁邊看到,不捨又心疼,怕妳被嚇到,也怕較嬌小的我,被擠到推倒,連忙出面阻止。

      大女孩放下了妳,妳才停止手腳不斷地揮舞與抵抗,一把跑進了我懷裡。我知道大女孩並沒有惡意,我一邊拍著妳的背,一邊告訴大女孩,我知道她想讓妹妹抱媽媽,但妹妹這樣會嚇到,並謝謝她。

      安撫過後,妳繼續精心挑選撿拾著妳要給我的禮物–石頭,我也繼續回答著其他孩子們對我的各種好奇問題,一直到夕陽西下、一直到我的第一個行程時間已經完全結束了。

      我必須得離開了,雖然我認真回答,但孩子們還在對我我到底是哪一個媽媽,而不斷地拋出一樣意思卻不同文字所組成的問題,不停提問,不過孩子們,抱歉!阿姨時間有限喔!

      「芷羽,媽媽要回家了噢!」我在你眼前蹲下,妳的眼神泛起了不捨,我也跟著揪心。「媽媽一定很快來看妳,好嗎?」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媽媽親一下說再見喔?」我問著妳。我想給妳一個所有孩子跟父母分開的「Kiss Goodbye」。

      這時,妳低頭吻了我,在我還來不及親吻妳臉頰時。這次換我害羞了。


我的乖女兒,我的「螢幕初吻」就這樣獻給妳了,妳讓媽媽好害羞噢

      我的女兒,我是妳媽媽,會一直都是妳媽媽,在任何人問我時,我都會這樣回答,不管這世界怎麼變,不管未來人生怎麼帶著妳走,只要妳願意,在任何人問我,我都會這麼理所當然、並堅定地回答著。

      妳的這一個吻,讓我覺得好感動、好幸福,在那一刻,我是個全世界最感動、最幸福的一個媽媽,我擁有了妳的信任跟愛,我是妳的媽媽。當妳長大時,如果還記得這個下午,妳也會跟我一樣的感覺嗎?妳也會跟我一樣覺得這麼幸福嗎?

      我的女兒,我是妳媽媽,妳是我女兒...我是妳媽媽,妳是我女兒...


我的乖女兒,夕陽下的妳,好美,未來充滿希望,媽媽牽著妳,往希望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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