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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9日 星期三

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我從不求對等。感情就像兩杯水,你永遠沒辦法把兩杯水裝的一樣,一直執著要把兩杯水倒的一樣多,不是倒太滿、就是倒空了。溢出來的浪費,留下來的幾滴心碎。

       愛一個人,我從不求回報。沒有人逼我愛誰、也沒有人逼我不愛誰,既然都沒有人強迫我怎麼愛,我又怎麼強迫對方怎麼愛?

        愛一個人,我從不強求。愛與被愛同樣幸福,就算只是我一個人傻傻的愛對方,我對於我的付出也沒有後悔。

        愛一個人,我從不監控。是我的推不開,不是我的拉不來。

        愛一個人,我從不求承諾。沒有人知道天長地久有多長,沒有人知道下個路口會是怎麼樣的風景,既然有太多的變數,又何必要求不一定到得了的承諾,當改變的時候來折麼對方跟自己。

        愛一個人,我從不查他的隱私。如果感情需要的是絕對的信任,那我何必讓我們都變成賊?如果要刺探才能知道對方是否對我真誠坦白,那他根本沒準備好跟我定下來,我現在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浪費時間、自我催眠。

        愛一個人,我從不要求他大幅度的改變自己。當初我愛上的就是這個樣子,那改變完還是我要的他嗎?如果要改變才能相愛,那我當初又為何要選擇他,而不是選擇一個我想要的樣子的另一個人?

        愛一個人,我從不保留。我不想再分開的某一天發現我還有哪些事我沒有做到,抱著遺憾懊悔回憶所有的一切。

        愛一個人,我從不算舊帳。要原諒就沒有埋怨,不然就甩手瀟灑的轉身,不斷的翻舊帳只是消磨著他的感情跟折麼我的愛。

        愛一個人,我從不想吵贏任何一場架。吵架要吵贏就要把對方踩得夠碎,拿掉了對方的尊嚴、將對方逼到牆角,和好了,血就算停了傷口永遠都在。

        愛一個人,我從不要求他的世界只剩下我。沒有人可以離群索居,如果我有姐妹可以訴苦,那他為什麼不能跟兄弟瘋狂?如果這世界只剩下我跟他,那我們會不會太孤單?

        愛一個人,我喜歡柔柔軟軟的,也許像場風輕輕吹過,裡面帶點氧氣讓對方呼吸,不需要天崩地裂,太強烈的感情容易讓我們疲乏。愛一個人我喜歡聊天,也許聊的不是我喜歡的話題,但如果全世界只有我可以聽他好好的講話,那他有什麼選擇可以不愛我?愛一個人我喜歡靜靜陪伴,偶而無聲的時刻可以讓我們在繁華的世界中找到互相歸屬的寧靜。愛一個人,我喜歡在他面前大哭大笑,不用掩飾的情感讓他看清我的樣子沒有隱瞞。

        愛一個人,我希望他自由快樂無憾,不要因為我犧牲什麼、不要因為我不像他自己、不要因為我不敢往前、不要因為我放棄所有,我想用我跟他最原來的樣子,融入的活在這個世界裡,跟這個世界一起呼吸,而不是愛的孤獨。

        愛一個人,我會告訴自己勇敢,被愛的時候勇敢、被甩的時候勇敢、在一起的時候勇敢、分開的時候勇敢,我沒有最全世界美的樣子,但我會留下最勇敢的影子,我們的在一起不會有憐憫和不敢放,而只有純粹的我們想不想在一起。

        愛一個人到最後,我希望我比他晚走,想念太苦我不想他承擔、寂寞太空虛我不想他孤單,我想幫他辦完他在這世界上最後一件事,送他靜靜的離開。愛一個人,我會微笑的送他離開,不讓他因為我的眼淚擔憂不捨放不下,生離死別都要走的沒有牽掛。

        愛一個人,我想跟他遵守約定實現夢想,陪著他往自己的夢想走去,兩個人不用比誰的人生精彩、不用比誰實現了誰,就這樣沒有壓力的相愛。

        愛一個人,沒有誰為誰改變,靜靜的,愛一個人,就是幸福....



       

2016年11月6日 星期日

里子阿嬤

        今天其實我不太適合寫文章,每個禮拜六日是我雙手手腕休息的時候,六年來長期記錄每件事情讓我的雙手手腕骨頭有點移位,假日,就是找推拿師固定,然後準備著下一週開始,繼續持續不斷的紀錄、分解、學習、搜尋...,繼續虐待我的雙手。



        但今天一線去家訪里子阿嬤的事,卻讓我夜不能睡,腦子裡都是一線家訪給我的紀錄與照片,曲摟的里子阿嬤、言談中的難過、被一線安慰難得的笑聲、孩子的嬰兒床、壁畫上阿嬤親手送走孫子留下想給媽媽的畫像⋯⋯每張照片,就這樣在整天、整夜,在我腦子裡盤旋徘徊,揮之不去,無法睡,我決定紀錄下它,並決定協助阿嬤能夠老年安心就養。

        本來去家訪里子阿嬤是下個禮拜一的事,因為禮拜一才有社工上班、禮拜一才有公部門可以詢問、禮拜一才有其他資源可以連結,但,一線回報,阿嬤的狀況現在非常高,怕多一天就要多等一天的流程、就是一天的危險,又想到假日怕沒有社工給阿嬤送餐,所以一線還是決定今天出發。

        會去見里子阿嬤,是一封來自女監一個最近刑期21年販毒吸毒、進出監獄好幾次的女性收容人寫來協會的申請書,被申請人是:里子阿嬤。女性收容人在信中寫下:父母已年邁,非常擔心,且父母都沒有來會面,家裡還有小孩,希望協會能夠進行關懷服務。

        初接到申請書時,我們馬上打電話給收容人留下來的電話,電話沒有人接聽、手機也以空號,這對我們的經驗,常常是家人為了要逃避吸毒販毒的收容人、以及鄰居異樣的眼光,而搬家躲起來了。

       這種案件常常在很多時候與開案流程是不得不放棄的,但因為裡面有–老人與小孩,一線在不放心之下,還是決定到申請書留下的住址去看看,雖然明明知道可能撲空,但總是懷有那一線的希望。

        去的路彎彎曲曲,也不好找,地址上好像是隔壁一條路卻往往相隔一個村莊,但幸運的因為一線的努力,我們找到了里子阿嬤。

        第一次去看里子阿嬤,只見一位因為脊椎有問題彎著幾乎90度腰、手指因勞務已經變形的阿嬤,跟一個有點失能的阿公,在一個充滿物品的狹小房間裡相伴。說明來意,阿嬤噙著淚水,訴說著小女兒的進出監所、吸毒而造成那些混亂的人生、折磨著他們人生的不幸、因被家暴而已經變成植物人在安養中心的大女兒、及所有無緣的孫子。

         困難將脖子抬起的臉,望著衣服,眼淚一顆一顆的邊說邊掉在她的褲子上。我們問里子阿嬤:「阿嬤,妳身體狀況這樣,還有辦法照顧阿公嗎?」阿嬤一邊用盡用力地抬起頭看著我們,一邊抓著阿公的手對我們說:「我只剩下這個親人了,我能照顧多久,是多久了。」我們問阿嬤孫子呢?阿嬤說:「因為吸毒戒斷,五個孩子,有些夭折、有些送人了,有一個孩子還是送到外國,這一輩子是看不到了。」里子阿嬤又哭了。

第一次去站里子阿嬤,我們特地準備了老人需要的衣服

         我們隨即決定幫里子阿嬤申請了「食物銀行」,每兩個月幫阿嬤送一次物資,也幫阿嬤申請了會內的緊急補助,讓里子阿嬤除了政府補助還能有一點點錢照顧自己,再不方便自己煮的時候,能幫自己跟阿公補充一點營養。跟阿嬤要證件時,才發現阿嬤因為不方便、又怕被騙,所以把所有政見用帶子綁在脖子上垂在手方便拿的肚子上,用一層一層的塑膠袋包裹著。看阿嬤用不方便的手、困難的一層一層地打開塑膠袋,將證件掏出來。我們的一線,有人已經忍不住跑到門口擦眼淚了。

阿嬤翻開一層又一層的塑膠袋找著她的證件,因為小女兒,她被騙怕了

           結束了家訪,我們也請辦公室人員寫信給這名收容人,讓她知道家裡大概狀況,也告知年邁父母的狀況,一方面告訴他我們的處遇(補助沒說,怕她跟家裡要錢)讓她放心,也請她別再要求「會面」的事了,請好好關,家裡的已毫無資源可以給她了,希望她有一天如果出來,能好好孝順父母,而不是只在監獄才想到「父母年邁需要人照顧」。

          再聽到里子阿嬤的消息,是里幹事打來的電話,阿公因為聽到有社工在跟阿嬤討論阿公緊急安置的事,就走失了,好多人都跑去找阿公,阿嬤因為不良於行又加上房間在三樓,只能徬徨的在屋裡踱步。在找阿公的時間,我們不斷的在電話這頭安撫里子阿嬤,阿嬤想下樓找阿公,我們也只能在電話這頭一直阻止阿嬤,怕她一急,就摔著了。

         終於找到阿公,社會局決定安置,想到那天里子阿嬤拉著阿公手的情況,我們為難的轉達給阿嬤知道,阿嬤告訴我們:「我不能再丟一次阿公,如果他死在外面怎麼辦?就讓阿公安置吧!」阿嬤哭泣的傳到電話這頭,我們知道她有多麼的不捨的不得不放手。

        阿公安置了,剩下里子阿嬤一個人,我們定期關懷、送物資,告訴里子阿嬤想說話時打電話來,打通後掛掉,我們就會回撥回去,里子阿嬤不用花電話費,也可以跟我們聊聊天。

        以為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誰知,前幾天里子阿嬤一通急促又焦急的電話打來協會,要找她最信任的劉副,只見劉副跟阿嬤的通話過程中不斷地安慰要裡子阿嬤別哭,一邊眉頭越鎖越緊,「40000?」劉副突然一個數字讓我們開會過程中斷?里子阿嬤發生了什麼事要40000?我們雖然手上還在忙著不能停下的事,耳朵卻豎起想從對話中找到答案。

        電話掛斷後,劉副跟我們說了所有狀況。是的!阿嬤需要40000,因為里子阿嬤的狀況已經越來越糟,不管是身體或者是居住環境,阿嬤要被安置了,可是入住機構需要40000的保證金,可是阿嬤沒有這筆錢,所以打來協會求助。

        我們接到訊息後,馬上聯絡主責社工,社工回答說說能補助的都已經補助,而且是42000不是40000,阿嬤每個月的月費可以靠中低收即長照來支付,可是保證金的部分真的沒有辦法,只能靠阿嬤了,知道這樣的結果我們很沮喪,阿嬤怎麼可能會有42000?

        本來指示大家下禮拜一做家訪,並做最後的協調看還有沒有資源(雖然知道可能性非常低)但是,昨天一夜大家因為里子阿嬤的事一夜都沒睡好,一線又依經驗想到假日時間怕沒人幫里子阿嬤送餐,所以大家決定重排行程,先去解決里子阿嬤的問題。

不知道前面有沒有便當店,一線貼心地先在便利商店買電當跟方便阿嬤充饑的食物

       里子阿嬤看到一線,抬不起來的頭再度讓眼淚灑滿了褲子,一直跟我們說對不起,真的不想麻煩我們,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再加上被安置的阿公跟已經植物人的大女兒,她安置了以後誰能夠去看她們?阿嬤一直哭一直哭。

       進到里子阿嬤家,發現里子阿嬤家更亂了,不知道是因為阿嬤的身體越來越差, 還是沒有阿公的阿嬤好像也無力再去整理房間,所有的東西都堆積在房間裡,阿嬤只剩下一點小空間,睡覺也只能睡在當時第五個孫的嬰兒床上,屋裡四處是雜物影子跟味道,空間裡傳來的是阿嬤的嘆息與隱隱地啜泣聲。

里子阿嬤的身體狀況更糟了,全身變形的越來越厲害

阿嬤的家都是堆積物,以前還有阿公的位子,可是阿公安置後,這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家」


這是阿嬷的床(娃娃床) ,因為屋內垃圾雜物堆到已寸步難行 
也許阿嬤一直在想念她曾養育過的五個孫子

        一線發照片給我看,並打電話給我,問我:「理事長,里子阿嬤的狀況真的不好,我們可以幫她籌保證金嗎?」看著照片早已讓我心酸,我只回:「幫到底,請里子阿嬤放心。」

        會務人員將這個消息告訴里子阿嬤,里子阿嬤抬起頭來看了我們的人員,先是一臉的不可思議、詫異、不可置信,最後轉為抱歉又難過,再度把頭低了下去,對會務人員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個沒有用的老人,又要麻煩你們了,對不起,我沒有把女兒教好,對不起,對不起。」阿嬤越哭越大聲,眼淚越掉越多。在場的人心都酸到眼淚快止不住了,趕緊送上便當,請阿嬤先用餐,用完餐再慢慢聊。

        只見阿嬤抱著便當、用顫抖的手扒著飯,也許因為和著眼淚,阿嬤一邊吃一邊咳嗽著,一線人員輕拍著阿嬤抖動的肩膀、一邊要阿嬤慢慢吃。

阿嬤快趁熱吃飯

        阿嬤吃完飯,問我們的一線說:「我該怎麼回報你?」我們一線回:「您不用回報我們,是這個社會都在關心您。」阿嬤又再說:「社會還有人關心我?他們不知道阿惠是賣毒的犯人嗎?」一線牽著阿嬤的手說:「是您女兒做錯事,不是您,這社會還是關心您的。」

        阿嬤喃喃地說:「這社會沒有怪我.....」我們一線又在緊握了阿嬤的手,又是一陣哭泣與自責。

       接著,阿嬤說要送一件她最珍貴最寶貝的禮物給一線,阿嬤從抽屜裡拿出來一本紅色的聖經,上面還有他小女兒的照片,阿嬤就是靠聖經的寄託跟看著她小女兒的照片過著每一天的日出跟日落。一線逗著阿嬤:「聖經我收,可是照片我可以不要收嗎?不然人家以為我今天是來相親的呢!」阿嬤的淚眼笑了,她說如果女兒當初遇到的是我們的一線這樣好的人,也許就不會走錯路了,不過聖經一定會保佑大家的。

阿嬤最珍貴的寶貝,聖經跟小女兒還沒吸毒前的照片

         里子阿嬤撫摸著小女兒的大頭照,親親柔柔的,來來回回的,充滿著不捨跟想念,又哭了起來,然後膠帶著我們一線:「不要告訴阿惠,不要讓她擔心,讓她好好關,可以走點出來重新做人。」一線說好,雖然我知道一線很想進監所去巴阿里阿嬤小女兒的頭。

        指著里子阿嬤又指著牆壁上的畫說:「這是第五個孫子畫的,他說要等媽媽出來,然後要留給媽媽出來看,可是他媽媽應該看不到了。如果有機會,阿惠有提早出來,可以帶她來看看嗎?」里子阿嬤聲音充滿乞求的說。一線馬上立正回阿嬤說:「是的,我會。」又把阿嬤給逗笑了。

孫子留給媽媽想念的畫像,可惜媽媽,可能看不見了

孩子想像中的媽媽,媽媽是每個人都有的
可是,這個孩子沒見過媽媽,只能透過這片牆,畫出媽媽

       承諾了里子阿嬤,阿嬤終於放心了,也當阿嬤的面橋好床位,阿嬤隨時都可以入住,只要付保證金,阿嬤就可以離開這一直在說「再見」的地方、離開他一直在離別的地方,再有人照顧的地方度過餘生。

        里子阿嬤笑了,天也開了,里子阿嬤,我們會讓您安度晚年,然後,我們會在一直一直去看您的。

        離開里子阿嬤家,一線又在跑到最近的便利商店(雖然其實很遠,阿嬤住的真的有點偏僻)請店長幫忙明天在幫阿嬤送個餐,感激店長聽到我們為何而來也善心的答應了。里子阿嬤,明天一樣有熱熱的飯吃喔!希望我們會盡快,讓您到安養中心,不在擔心害怕,我們,也不在擔心害怕。

        謝謝我親愛的一線那麼熱心,在最即時的時候做最好的服務;謝謝里子阿嬤,讓我們有機會為您的晚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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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會成立於2011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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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日 星期三

當校園性侵犯發生誰該轉學-我們希望的「正義」是對孩子最好的選擇嗎?

        「國二少女在學校被四個同學壓制輪暴,三個人控制女童的手腳,帶頭者則用性器官性侵女童,學校開性平會,但學校建議女童轉學....理事長,這是不是很可惡?為什麼加害者可以繼續留在學校,而受害者被迫離開?」

         這是我剛成立協會還接受媒體訪問時,記者問我的問題。

        「如果學校硬性規定女童要轉學,這是一件讓人非常憤怒的事,不過如果是學校老師的建議,我認為不能完全責怪老師,因為我不知道老師當時是在什麼樣的思考下、心態下,去對家長做這樣的建議。但女童的轉學,不見得不是一個選項,如果女童沒有準備好面對將會發生的事情、耳語、隱性的霸凌...等,那長期看起來,這也許是一件比較好的選擇。」

        我這樣回答完,隔天報紙沒有登出,登出的是一個當時一個剛出現並比較適合媒體的團體裡是非常激烈的評斷學校的發言,而這個記者,當然也沒再找過我。

        「Eva,妳知道嗎?我的朋友的小孩被同學性侵,可是學校竟然要求我朋友將孩子轉學,這是什麼世界啊!這一點都不正義!為什麼要走的是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這是臉書網友私訊我的話,而且不只一個發生這樣的事。

        「學校沒資格叫學生轉學,更不能叫受害學生轉學,這是非常不公平的事情。但我建議應該先跟孩子了解目前同學相處之間的問題,再來告訴孩子可能會面的狀況,教導孩子是可以勇敢的,最後再了解孩子最希望的是什麼樣的選擇,我覺得會更好。

        然後十個私訊來跟我抱怨的人有八個就斷線了,之後我會發現他在別的地方大罵,且得到滿滿的支持、加油與溫暖。

         「理事長,我被投訴了,說我偏袒加害學生,而要求受害學生轉學。其實我們除了輔導,根本無法要求誰轉學,只是受害學生的父母問我意見,我考慮到孩子因為事情發生已經承受很大的壓力跟嘲笑、霸凌、奚落的聲音,所以我建議或許可以考慮受害學生轉學,希望他能忘掉這個不愉快的事情重新開始。可是家長認為我在強迫受害孩子轉學,不顧他的受教權,確保障了加害者的受教權,讓他們可以繼續在學校上課。」

        這是我上完課,上課的性平老師常常跟我抱怨的事。

         「身為性平會的委員,你們不該給出任何的建議,你們只需要去輔導加害者行為及受害者的創傷,並想盡辦法保護受害者,並協助他們與同學相處,也讓同學了解不該用言語或肢體再給受害者二度傷害,而不是幫受害同學下決定,這才是你們最重要而且唯一要做的事。絕不是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斷自認為對他比較好的方式。」

         然後很多老師對於我的責備不開心地離開我身邊,最後再回饋意見單寫下「希望換個更好的性平講課老師」。

         我應該是個最令人討厭的人吧!不管在哪個角色,每個人對於我的回答,大都轉身背對著我,連揮手都沒有,就離開了我的身邊、斷定了我不跟每個面向的受害者同理的心。

        同樣的問題被幾乎所有問我的人都不滿意,我是個失敗又得不到共鳴的人,我深深深深地反省過我自己,不過縱使這樣,對於我五年前的回答、五年中的回答,我一點都不後悔,或許話可以講的更美,但每個人要的「正義」不一樣,能夠給受害者他們要的正義是我所追求的,它有時甚至是客製化的,且能夠在不認識的陌生關係中提供意見給協助受害孩子找到最後的選擇的親密關係中的重要角色,而說出我心裡覺得比較好的方式,我時間太短,我只能把握機會。

        因為,我知道,受害者已經夠苦了,而每一個決定,足以改變孩子的一生。

        受害孩子當然有資格不要離開學校,我非常支持甚至於希望,這世界應該給受害孩子更多的擁抱跟無條件地接納,而不是嘲笑批評,我一直期待、努力改變這世界能夠長得跟我希望的一樣。

        對我而言,受害學生比任何人更有資格要求自己原有的環境不變,性侵害案件已經讓他們的人生不能選擇了,為什麼他們要用轉學逼迫他們再同意另一個人替他們下決定?

        但,我也曾經是一個學生,我在校園生活的時間佔了我人生好大一部分。我看過合意的四腳獸事件中女孩子被傳的極度難聽,在女學生經過時被用各種難聽的言語辱罵;我看過沒答應男生交往的女孩被惡意攻擊說女孩早已被上過而且隨便倒是「北港香爐人人插」的破麻,讓女孩去婦產科開出「處女證書」還被攻擊是造假;我看過被約會強暴的可憐女孩遭到強暴他的男孩放話說女孩是怎麼樣的勾引他有多騷多浪多好上,讓那個女孩每天不敢上學最後為了找到靠山跟全校最壞的男生在一起之後畢業後沒再上學進入到特種行業。

        看過太多太多,在那個保守的年代沒有人敢告訴父母,因為一頓打後父母會問:「為什麼別人不會就你會?」「如果你沒有做,為什麼他們要說你?」「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怕他們說什麼?」再加上那年代的轉學並不方便,學校太多已經收生額滿、跨學區會影響到全家的狀況或者是高中好不容易考上無法轉。於是我看過這些學姊學妹們,痛苦地過了國中的三年或者是高中的三年。

       我看見他們的身影在同學的言語、譏笑、嘲弄、霸凌及各種不堪的綽號中,越來越小、越來越黑暗。她們的人生常常只有陰天,有些人生活變複雜了、有些人的手上多了許多刀疤、有些人越來越自卑、有些人離家出走....有些人,甚至於在來不及領到學校的畢業證書,先領到人生的結業證書。

        我後來常常在想,如果當時那些學姊學妹有家人願意支持他們、或者轉學了、或者陪他們一起面對處理,這些學姊學妹的人生,會怎麼樣呢?

        學校可以讓那些加害者轉學、退學,但那些人留下來的流言蜚語跟謊言呢?我們要轉掉多少人?清除掉多少人?才能讓這些女孩的世界變回原來的平靜?而那些被轉掉、被退掉的加害者的同學,又會用怎樣的言語更加倍的傷害這些女孩?

        二十幾年了,雖然我希望對受害者那麼痛苦的校園環境改變了,但很遺憾,它並沒有改變多少,不只言語更犀利,還多了媒體、手機、即時通訊軟體,讓受害者的處境越來越艱辛,以前我們還能對於造謠者面對面的談判,但現在我們常常連散佈者都可能是一個個的陌生人,而越是在那個環境裡,越是逃不掉,受害者的記憶希望不見,但散播者、隨時可拍到受害者的照片及影片、或攻擊的話語,讓記憶越來越清晰,讓更多人印象深刻。

        我多希望每個人能夠在原來的環境中勇敢,別丟掉手中的權力,但這是我的希望,在社會為進步到一個程度前,我希望受害者的「勇敢」,是滿足我心裡要的期待?跟這畸形社會的宣戰?還是我要的「正義」?

        每每想到這裡,我就說不出:「孩子,你千萬別轉學,該轉學的是那一群混蛋!」因為我不能代替他們勇敢、受過、受到一次又一次被挑起的傷害。

        我們總希望能為受害者爭取到最大的權力,我們總希望保障他們「不變」來證明我們對於性侵受害者的友善已經進步,但高潮的是我們「期待的正義」,那一刀刀割著、畫著、剮著的,卻是受害者的身心靈。

        如果轉學是一個選擇,讓一個環境能讓受害者有喘息、重新開始的機會,為什麼我們要認為那是不正義的表徵?我們跳著叫著要學校不能讓受害者離開原來的學校、讓加害者滾出校園,我們希望看見的階段性的正義,那手起刀落下最後承受的又是誰?

        不可否認,有學校老師是因為受害者年幼可欺,加害者的家庭背景太過強大,而希望受害者轉學了事。這真的是非常畸形的一件事,受害者家屬因為受傷而難過不想出面,而加害者家庭為了證明加害者其實沒有錯或者要逃避刑責而找盡一切資源來強大防禦反擊,放任所有的言語霸凌,甚至協助認證謊言中的兩廂情願,但這就是我們常面對到的事實。家人為了讓小孩能脫罪讓自己變成最可怕的惡魔。

        於是,有很多案件,變成家長間的抗爭,誰轉學誰就是落實了對方的控訴,在性平會上拔河、在司法上面對抗,卻很少人轉頭問問受害的孩子,他們需要的「正義」到底長什麼樣子?我們滿足於我們心中的,大於那個受害的孩子。我們用「我是為你好」來解釋我們在孩子前的張牙舞爪。

       對我而言, 如果傷害無法代為承受,那「正義」就不能代為感受,勝利不在於結果是什麼?而是我們那受害的孩子是否能補上他心靈上一點點的傷口?每個陪伴都該是長久的,一環扣一環,不是「階段性」、更不是「漸進式」。

       「受害者該轉學嗎」,到如今我依然沒有決定性的答案,我最想問的是孩子,你想要什麼?

        如果你想留下來勇敢,我會跟你一起面對,而且不離不棄,不管遇到什麼,我絕對牽著手不放,痛,我們就一起痛,難過,我們也一起難過。

        如果你想轉學,那不是因為你懦弱,而是你選擇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我會跟著你到新的世界,陪你看以後的世界不再疏忽,我不能保證你不會再受傷,但你受傷時絕對不會再是一個人。每個人,都有離開戰場的權利,那不是逃避,那叫選擇。

        受害的孩子,這世界對我而言,只有你眼中的正義,才是我一直追求的正義我;能撫慰你的,才是我要的。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也可以一起轉身,因為我跟你用一樣的高度在看這個世界,這世界才會變得美好。

       加害者都應該被退學,但受害孩子,那選擇的權力,我永遠讓你緊握在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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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想成立家長互助網-2』

經過上個禮拜的初篩為天使塵陽性後,每天我們密集的跟孩子在每晚睡前通電話。 了解孩子每天的狀況(身體及心理),並釐出上個禮拜、上個月,所有可能被毒品污染的路徑、人、事、物及跟以前不同的特殊事件,進而避免再接觸與重複。 每通電話最後,總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