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文章

2017年1月27日 星期五

又見里子阿嬤

        今天,全部的一線人員,都在全台灣四處送物資,送給需要、及我們想念的人。

        送完物資的第一站,是在安養院的理子阿嬤,這是里子阿嬤第一個在安養院過的新年,雖然里子阿嬤到安養院後我們有去看她,但畢竟過年、過第一個沒有家人的年,總是讓我們掛在心上,於是,我們飛奔而去。

        到了安養院,安養院說里子阿嬤跟安養院的人一起去看醫生了,看不到里子阿嬤,豈不白來這一趟,我們便追到醫院去。

        找了一大圈,終於找到里子阿嬤看的診,遠遠的,就看到理子阿嬤頭低低的在發呆。我們小心的饒過里子阿嬤身後,輕拍里子阿嬤的肩膀,阿嬤努力抬起她重重的頭,看到我們,整個人都笑了起來,我們把準備的紅包塞進里子阿嬤的懷裡。

還沒安置前的里子阿嬤,因為脊椎變形,不良於行
雙手也嚴重變形,所以每次買礦泉水給阿嬤喝,一定會幫她開好

        理子阿嬤說,她盼了好久,終於盼到我們了,自從我們會務人員上次去安養院看過她後,她就一直期待我們再出現。

        「我上次看到一個社工好像你,我一直叫他,結果他都不回頭,我才發現,我叫錯人了。」里子阿嬤嘆息地說。

        我們一邊對不起,一邊像孩子一樣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一下子捏著她的手,一下子抱著她的肩膀。突然發現里子阿嬤的右手包著紗布,我們馬上心疼地問阿嬤怎麼受傷了?然後一邊跺腳的說如果有人欺負她要跟我們說,我們要去幫里子阿嬤報仇。

        里子阿嬤被我們逗笑了,趕緊跟我們說,安養院對她很好,也很感謝大家的幫忙讓她可以到安養院,不然斷水斷電的家要怎麼辦?

         接著,里子阿嬤神神密密小小聲地說:「我可以有一個請求嗎?」我們說當然可以啊!問里子阿嬤想要什麼?「我可以喝一杯咖啡嗎?」里子阿嬤閃著可愛的笑容,害羞的說。

        我們全都笑了,然後以學里子阿嬤的語氣,神神密密小小聲地說:「這個....當然可以啊!我們現在馬上去買。」於是我們一個人趕快跑去買咖啡。

        就在我們拿咖啡要給里子阿嬤時,安養院的替代役正好走來,看到我們在跟里子阿嬤說話又拿咖啡給阿嬤,就問我們是誰?我們拿出公務證,他們便很貼心的把其他人推開,讓我們跟阿嬤獨處。

        我們跟里子阿嬤聊著笑著,一邊幫里子阿嬤把咖啡吹涼。里子阿嬤滿足地等著熱咖啡(里子阿嬤雙手變形,無法一手穩穩地握住咖啡,怕她燙傷,所以我們幫忙吹涼)一邊問我們,怎麼過年沒回家還跑來?我們說,如果沒跑來那里子阿嬤不就要想死我們,又認錯社工了?里子阿嬤靦腆的笑了起來。

        「那我現在看到你們了,你們可以回家過年了,家裡的人會等。」里子阿嬤說著話趕著我們,卻又將手指緊緊的把我們夾住,眼底的堅強比不過手心溫暖的誠實,我們知道,里子阿嬤捨不得我們離開。

         「不要,我們要跟里子阿嬤多在一起一下。」我們眨眨眼索性就一屁股賴皮的坐在里子阿嬤旁邊。

         「那我就不是一個人過年了。」里子阿嬤笑了,我們的心卻酸了。

         里子阿嬤捏捏我們的手,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我們全都嚇了一跳,問著里子阿嬤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傷口在痛?

          「我好想我女兒、我孫子,還有阿公。」里子阿嬤的想念讓我們的心全揪了起來。

          我們拍著里子阿嬤、安慰著里子阿嬤,告訴里子阿嬤,一定要堅強、要放下、要快樂,不然我們會好擔心,安養院可以有好多好朋友,里子阿嬤一定要快快樂樂,才能讓我們也一起快樂,在舊家行動不便的里子阿嬤,讓我們擔心了好久好久。

          「你說,我等得到小慧出來嗎?她會不會也忘記我?」里子阿嬤又是一陣哭泣。

         我們輕輕地抹去里子阿嬤臉上的淚水,要里子阿嬤別哭,告訴里子阿嬤,我們一定會去看小慧,以後小慧出來也會照顧小慧,要里子阿嬤一定要健康快樂的等小慧出來。我們心裡沒說的是,我們一定會到監所去看小慧、罵小慧,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傷阿嬤的心、讓阿嬤這麼老了卻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我們哄著里子阿嬤、勸著里子阿嬤,卻掏不出她眼中的快樂、止不盡她掉入思念中不斷落下的淚水。靈機一動,我們拿起了手機,說要拍照給小慧看。里子阿嬤一直問我們真的嗎?真的會把照片拿去監所給小慧嗎?眼睛露出了滿滿的期待。

          我們用力地點頭保證,里子阿嬤開始用不方便的雙手擦乾眼淚,擠出笑容,說著:「不能哭、不能不開心,不然監所裡面的小慧看了會擔心,會不快樂,會關得不安心,這樣就不能提早出來了。」

          我們看著里子阿嬤吃力地揮動著不方便的雙手在臉上盡抹,仔細地擦乾所有的眼淚不留下一點點的痕跡,硬撐出的那滿臉笑容,我們不知道該高興於里子阿嬤的停止哭泣、還是該難過於里子阿嬤嘴裡那些令人心痛地語句。

          里子阿嬤拍完後要我們給她看我們拍的照片,拍了刪了一次又一次,用已經不太好的雙眼,檢查著照片中的自己是否看起來不夠快樂?是否露出一點點悲傷的痕跡?是否有點孤單的身影?就怕小慧會為她擔心。

         我們配合著里子阿嬤拍了好幾次,這是里子阿嬤最大的心願,讓小慧安心、記得自己,雖然我們心裡面其實有種不願意的聲音,不想讓里子阿嬤這樣勉強著自己、還在為那個把她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的二女兒小慧四處著想,我們多希望小慧能看到這真實的里子阿嬤,讓她能因為里子阿嬤孤單難過在監所內好好的反省自己。

          終於拍到了里子阿嬤滿意的照片。「就這張跟這張,把這個給小慧看!要跟她說我很好、不用擔心,要把自己照顧好、要多穿衣服,要乖乖聽話。」阿嬤小心地叮嚀著我們。

里子阿嬤精選出要給小慧的照片

        「還有這張給阿公,阿公會擔心沒有錢,要讓他看到我有紅包。」阿嬤又挑了幾張有拿紅包的照片。「不好意思,讓你們這樣跑。」里子阿嬤臉上滿是抱歉地說。

里子阿嬤交代要給阿公的照片

         我們笑笑的說不會,還吃里子阿嬤豆腐的說,阿公一定很想念里子阿嬤,里子阿嬤害羞的臉都紅了起來。看著里子阿嬤臉紅,我們又賴著里子阿嬤要里子阿嬤跟我們說她跟阿公年輕時的故事,里子阿嬤燙著臉說不要,卻又滔滔不絕地一直說著那屬於他跟阿公的年輕歲月,帶著我們走過那曾經的青春。

         安養中心的人都看完病了,替代役也準備來推里子阿嬤上安養院的車,我們說我們來就好。就這樣我們推著里子阿嬤,跟安養院的人一起走,聽著里子阿嬤繼續跟我們說的故事,多希望這條長廊可以長一點、遠一點,讓我們可以多陪伴里子阿嬤多一些些時間,讓里子阿嬤一直留在她跟阿公的幸福回憶裡。可惜,我們腳步放得再怎麼慢,路總有到頭的一天。

        「到了啊!要分開了!」里子阿嬤語氣突然黯淡了下來。醫院大門口安養院車子,讓里子阿嬤從回憶裡18歲回到現實孤單的80歲,讓里子阿嬤要再次告別。

         我們蹲了下來,輕輕地摸摸里子阿嬤的臉、手、跟那右手的傷口,幫里子阿嬤把頭髮梳好塞在耳後,笑笑的跟里子阿嬤說:「阿嬤沒關係,我們會再去安養院看妳,下次還要再聽阿嬤當新娘的時候。阿嬤答應我,一定要快樂,打勾勾,這樣我們才不會擔心。」

         里子阿嬤上了安養院的車,在車窗邊努力地抬起頭(里子阿嬤因為脊椎變形,無法輕易將頭抬起)跟我們揮揮手。我們用打勾勾的手勢跟她道再見,直到車子遠去。
     
        目送著車子的離開,心裡百感交集。這是里子阿嬤的第一個一個人的過年,未來,都要里子阿嬤一個人走。阿公安置後,失智越來越嚴重了,已經忘了里子阿嬤現在的樣子了,里子阿嬤跟阿公的故事,只留在里子阿嬤的一個人回憶裡。

        里子阿嬤的第一個女兒被家暴成為植物人在另一個療院院,那個闖禍吸毒的二女兒還在監所內有近二十年的刑期,五個孫子送養的送養、夭折的夭折、安置的安置,一家人,因為毒品,分散在不同的地方,過著不一樣的年。

         現在誰還記得里子阿嬤?監所裡的小慧還記得里子阿嬤照顧她、為她擔心焦急的的樣子嗎?因為吸毒販毒被通緝四處躲藏,最後一次看到里子阿嬤的樣貌跟現在相差多少?

          里子阿嬤在所有家人的心中,或許就像我們在清理里子阿嬤舊家的雜物把屋子還給屋主時,丟掉的、那孕育過五個孫子、阿嬤總睡在上面想念孫子的嬰兒床一樣,老舊、遺忘、被捨棄了。

還沒到安養院時里子阿嬤的睡床,這是個孕育過五個孫子的嬰兒床
里子阿嬤總是睡在這張床上,每日想念著那五個離開她生命的孫子

          里子阿嬤不只在現實中孤單,連回憶都只有一個人的寂寞。

          不過里子阿嬤別害怕,我們一定會陪伴著走到最後一秒鐘,不會讓里子阿嬤帶著孤單延續到下一輩子。

          明天就是除夕了,很多人都休假了,但,卻是我們協會人員馬不停蹄的開始。許多人在等著我們的物資過年、許多阿公阿嬤、親愛的期待寶寶,等著我們的一句「新年快樂」、「要加油喔」、「要快樂喔」!

         阿枝阿嬤、阿江阿公、芭樂阿嬤、阿生阿公、阿滿阿嬤...等,都在我們這兩天的訪視名單中,我也會慢慢的把這些故事寫出來,讓大家跟我們一起關心著這些可愛的阿公阿嬤,明天晚上也是期待寶寶領禮物跟羽絨外套的年夜飯的重頭戲。

         這些所有的事都不是「負擔」,而是身為社會工作者、做為社福人的「幸褔」,謝謝大家的幫忙跟支持,才能讓我們做這些事,發物資、給紅包、給緊急救難金、獎助學金、就業轉銜的初期前置金、期待寶寶的禮物、期待大寶寶的重新開始。

         謝謝大家,我們真的很幸福,能做事很幸福、能往前走很幸福、能握住每一雙需要幫助的手很幸福、能在這條路上努力很幸福,謝謝大家給我的幸福。

         新年快樂,明年一定是個好年,因為今年我有最溫暖的結束,謝謝大家。


        

2017年1月24日 星期二

爬著出來的阿枝阿嬤

         陪伴阿枝阿嬤已經三年多了。當初啊枝阿嬤會開案,是因為他的兒子寫信來給協會,提到會阿枝阿嬤生病,又獨居,希望我們能去看看阿嬤。那時,也是過年前。

        對於申請書裡寫道家裡有老人及未成年小孩我們都會優先處理,我們開始聯絡阿枝阿嬤,可是阿枝阿嬤兒子在監所填的收請書中留下到電話,我們怎麼打都沒有人接,打了一個禮拜後,所有不安的感覺在我們腦袋中不斷地轉著,會務人員按耐不住了,深怕阿枝阿嬤有個什麼意外,決定派出會務到阿枝阿嬤家。

         阿枝阿嬤家很難找,在偏僻的鄉野裡,隔一號就快隔一個村,會務人員找了每個大大小小的地方,就是沒有看到阿枝阿嬤的門牌號碼,只能拿著公務證求助於當地的警察局,感謝警察的熱心帶路,讓我們在混亂的地址中,找到那個沒有門牌、外頭沒有任何物品、就像一個沒人住的空房一樣–阿枝阿嬤的家。

         越過前面的空地,我們不斷的敲著阿枝阿嬤的門,但就是沒有人應門,我們心中的不安更是不斷的燃起。也不知道會務人員哪來的天外想法,在門外大聲的唸著阿枝阿嬤兒子寫的信,懺悔、對媽媽的思念與掛心。

         唸完信後,門內開始有聲響,又在過了一段時間,門終於慢慢地打開了,但對上眼的,沒有臉孔,只看到屋裡家徒四壁又幽暗的房子,那種感覺真的很毛,沒有人開啟的門、及開啟後陰暗沒東西的大廳,只有祖先牌位跟我們對看。

當時陰暗的房子,困著阿嬤的自責

        直到會務人員感覺到褲腳被拉動,眼睛往地下一看,才看到批頭散髮的阿枝阿嬤,在地上爬行著朝我們靠近。

        我們馬上蹲下身,扶著阿枝阿嬤,讓阿枝阿嬤有支撐力的抬起頭來,輕輕的將阿枝阿嬤的頭髮整理好往後用兩耳勾住,那滿是皺紋、又憔悴、又蒼白的臉孔,出現在我們眼前。

第一次見到阿嬤時,阿嬤繃著臉不肯見任何人

        當我們表明身份時,阿枝阿嬤嗚咽地哭了起來。

        阿枝阿嬤的兒子是一個吸毒的累犯,為了要吸食毒品,不只將家裡洗劫一空,為了要錢打了阿枝阿嬤,後來還靠了一隻扁鑽撬開了所有的機車後車廂、及別人家裡,偷遍了整個城鎮,只為吸毒,阿嬤一次一次的看著兒子被警察抓進去、看著兒子一次一次在外通緝寄回來的指揮書,終日以淚洗面。

        阿枝阿嬤說,這種痛苦永遠不會習慣,畢竟那是自己十月懷胎生的孩子,只會一次又一次的更自責自己沒有教好孩子,讓孩子變成社會的罪惡、這國家的犯人,每一次都像在提醒著自己–自己是一個不會教小孩的壞母親。

       這一次孩子再因為毒品、竊盜入獄後,阿枝阿媽怕藥頭在找來跟她要兒子欠的藥錢、更懲罰自己沒有教好小孩、不敢面對那些被他兒子偷的鄰居,她將門牌拔了,不見任何人、不看醫生、也不領社會補助,她想將自己關死在這個充滿跟兒子小時候美好回憶、長大後不斷收到傳票及警察來找人的罪惡聲中,孤獨到老死。

        偶而鄰居看不下去,將便當放在阿枝阿嬤的門口,阿嬤也只敢在黑夜裡從屋裡爬出來,抱著便當回屋裡,分好幾天吃,和著眼淚與不敢見人的自責,吃到酸掉壞掉,也要扒完最後一口,阿枝阿嬤說,她已經浪費這社會太多了,多到連一口壞掉的飯,都沒資格丟掉。

        阿嬤說,這裡的人,都是他兒子的受害者。阿枝阿嬤說到這句,哭得更大聲了。

       我們問阿嬤,兒子知道她已經不能走路了嗎?阿枝阿嬤說,她不敢出門、所以沒有去見兒子、也無法去寄信,更何況,她只希望兒子出來能好好做人,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她多希望用她的雙腳去幫兒子贖罪,去讓兒子,出來能改過自新。

        阿枝阿嬤在自責、自毀、自虐中生活,阿枝阿嬤有明顯的憂鬱症,但阿媽不肯就醫,她只希望上天快點將她收去,她只希望能贖罪。

        我們問能進屋裡看看嗎?阿枝阿嬤點點頭,爬著帶我們進屋。屋裡什麼都沒有,米缸是空的,屋子裡只有吃剩的便當盒,阿枝阿嬤說,她不敢拿出去丟。隨後,阿枝阿嬤指著廚房,說那裡本來有台抽油煙機跟瓦斯爐,可是兒子毒癮發作時被兒子賣掉了;阿枝阿嬤指著臥房,說那裡本來有台電視機,不過也在兒子毒癮發作時被兒子拔去賣掉了,還有冷氣機、電風扇、烤箱、鍋子、窗條...等,都被兒子賣掉了,只剩下空空的家跟滿滿罪惡的自己。

這裡曾經也有過傢俱,只是被阿枝阿嬤的兒子拿去換毒品了

空無一物的房子,其實裡面曾經是沒有吸毒的美滿家庭的樣子

         會務人員整個心都酸了,問阿嬤會煮飯嗎?阿枝阿嬤點點頭,指著屋角的大同電鍋,那是一台頗有年紀的舊電鍋,在兒子入獄後不知道哪個好心的鄰居放在她門口,她同樣在黑夜裡將大同電鍋搬回來。

        阿枝阿嬤說,每個放在她門口的東西她都會搬進來,因為那是社會對她寬容的原諒。

        我們趕緊到車上搬來備用物資,將米、麵、罐頭、沙拉油、洗髮精、沐浴乳、棉被....等民生用品搬進阿嬤空蕩的小屋,阿嬤連連揮手要退還給我們,說她沒有資格收這些東西,我們會務人員趕忙說:「阿枝阿媽,我也好想把這些送給我的阿嬤,但我沒有阿嬤,阿枝阿媽,妳就當贖罪,幫我照顧我的阿嬤吧!妳把身體養好,我們一起去監所打妳那個不聽話的小孩!」阿枝阿媽聽完,第一次在眼淚中閃出笑容。

        我們離開後再想,如果那次我們沒有堅持要去、堅持要看到阿枝阿嬤,阿枝阿嬤會不會就在那個過年默默地、餓死在那間房子沒有人知道?如果那時,我們沒有那麼一定要看到平安的阿枝阿嬤,會不會那年的寒流,就將阿嬤凍死而只會在多天後被發現,之後存在於新聞上某個小小的一個角落?

        我們很慶幸的是,還好那個過年前我們有去,而不是在過年後難過地收拾悲劇。

        從此,我們那位會務人員,每個月一定親送物資、每個禮拜也跟阿嬤通上電話,阿枝阿嬤的愁容慢慢有了笑臉,阿枝阿媽依然緊閉著門戶,但只要聽到我們的聲音,就會很快地爬到門口開門。我們會務也會拿出包包裡的化妝品,幫阿嬤梳妝一下,讓阿嬤除了看到自責的自己、也看到漂亮的自己。

被我們化妝的阿嬤看到美麗的自己,笑了

        我們本來要幫阿嬤申請政府補助的生活津貼,但由於阿枝阿嬤還有一個有工作能力「已經嫁出去」的女兒,所以不符資格。問題阿枝阿嬤的女兒根本無暇照顧阿枝阿嬤,也不想再跟吸毒的家庭有所牽扯而破壞現有的家庭,這福利制度到底怎麼了?憲法有規定,女兒一定會養媽媽嗎?竟然為了這個理由駁回!

        於是我們將協會募得的微薄款項,本來要作為協會運作資金的,作為阿枝阿嬤的生活補助,我們希望這小小的金援,能幫助阿枝阿嬤找回自己的尊嚴、好好的過日子,兒子的罪就讓兒子自己去受,希望阿枝阿嬤能回到正常的自己,別再自責、自虐,這樣的日子,已經夠了。我們更答應阿枝阿嬤,在他兒子出獄時,就將他兒子轉銜到企業主那邊工作,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傷害阿枝阿嬤!


        阿枝阿媽現在會笑了,也會拿我們的補助儲值電話費打電話給我們分享喜怒哀樂,當然阿嬤也回到像剛開始一樣偶而抽根菸、吃個小檳榔,我們沒有阻止阿嬤,只要阿嬤健康快樂,有什麼不可以呢?只希望阿枝阿嬤有一天能走出過去,願意接受復健治療,雖然那又是另一筆花費,但只要能讓阿枝阿嬤可以站起來開門,讓阿枝阿嬤在老年能有個「老有所養」的生活,有何不可呢?

       前兩年我們每年都有送年才給阿嬤過年,今年我們沒有經費買年菜給阿嬤,但我們還是會去跟阿枝阿嬤拜拜年,期待看到阿嬤更開心的微笑。
每年過年一定有的物資+年夜飯,今年沒錢買年夜飯,雖然沒有往年豐盛
但阿枝阿媽一定知道我們的心意

        阿枝阿媽,要努力站起來喔!我們會陪妳,然後等一個–能站起來為我們開門的阿枝阿嬤。謝謝阿枝阿嬤,妳漸漸開朗的笑容,給我們的是,最好的回應。

2017年1月19日 星期四

孩子,對不起,我想把你們安置

        孩子,我想把你們四個安置!

        做這個服務那麼久了,很少,讓我這麼堅決,想把一個孩子安置的,尤其在她還有媽媽、有外婆照顧,爸爸再過幾個月就要出監了!但,我還是想把妹妹安置!可是,這個社會法規不容許我這樣做。

        在妹妹跟他的家人上新聞版面時,同時間當地的社福單位、監所都通知了我們,在妹妹不知道的第一時間,她們家已經在我們協會列管成案。新聞出來時,一大堆人濟物資、寄東西,把警察局都塞滿了,捐款也達到一百多萬,本來想,本身這家人固定的社會補助、加上這筆錢,給妹妹一家人用應該綽綽有餘,所以我們只有準備做後續的關懷跟長期的協助物資及孩子的未來,並告知警局,需要我們的時候可以馬上跟我們聯繫。

        我們也有去監所見妹妹的爸爸,第一次見妹妹的爸錒,感覺爸爸很老實,不太說話,只有等管理員說可以回答才回答。爸爸說因為家裡小孩多開銷大,他想要多賺點錢,所以才會去當山老鼠,誰知道後來會被逮入獄。

        爸爸跟我們說,因為當時的婚姻不被祝福,所以爸爸是離開家出來跟媽媽在一起,所以爺爺奶奶的支持已經沒有了。媽媽是在嫁給爸爸後,在一次的車禍中傷了眼睛,但不是媒體報導的全盲,媽媽還有一些需要用到眼睛的休閒活動,但爸爸因為覺得愧疚,所以每次媽媽來會客時飆罵時,爸爸也都默默接受。

        當時我們在想,只要等爸爸出來,幫爸爸找好工作,有個沒有不良嗜好的爸爸來照顧妹妹跟妹妹的弟妹,一切應該就沒有問題了,我們一直在準備中。

        時間過了一、兩個月,因為在路邊乞討,然後在公共場所洗澡,還好有好心的警察出錢讓妹妹一家人可以在寒流的那一晚有個溫暖的地方可以住、可以清洗,隔天警察還很好心的送他們回到戶籍地,他們再度上了媒體,對於明明知道內情的我們很訝異,不知道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妹妹家的物資不只充沛、之前每個月固定領的補助在評估中也算應該夠用,除了因為媽媽的某些休閒習慣不是那麼良善、對於金錢的管理也不那麼好,為了不浪費社會的愛心,也希望大眾的捐款能用在孩子的身上,所以大眾捐的一百多萬被設為專款專用戶,讓媽媽不能動用外,實在想不到是什麼用的理由,媽媽必須在寒流的夜裡帶孩子跨過縣市,甚至於在公共廁所盥洗。

        滿頭疑問!在但也因為這樣,讓我們跟公部門把事情釐清處。在那段時間,是忙碌的日子,公部門在找我們、監所也在找我們。

        第二次上媒體後,公部門考慮要把妹妹跟妹妹的弟妹安置,可是因為妹妹的家庭並非沒有人可以協助,有親人會去幫忙,媽媽的狀況也不如媒體所寫的那麼糟糕,所以礙於法規,實在無法將妹妹及妹妹的弟妹強行安置。

         公部門考慮安置的問題,爸爸在監所內也開始躁動,因此監所希望我們進監跟爸爸聊聊,並且安撫爸爸的情緒。我們進監見到爸爸,也因為爸爸的情緒躁動,忘了之前所隱藏的態度,除了不要孩子安置外,爸爸不想做任何的改變,就算我們分析孩子在這樣被帶來帶去可能會產生的危險、先短暫安置等到爸爸出來後再接回,爸爸都不願意、也聽不下去。

         當然我們也有去找過媽媽,問媽媽為何會帶小孩跨過縣市去夜市乞討?如果是生活過不下去我們一直都有留電話可以跟我們說,如果無法照顧孩子也有社會局。媽媽說,她沒有去夜市乞討,只是去找朋友,至於去公共廁所盥洗,只是因為小孩子大便去清洗一下而已,是媒體沒有搞清楚亂報而已,孩子不需要安置。我們問,那警察呢?幫妳的警察呢?他們不會不問清楚原因就上新聞啊?媽媽沈默了....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真正愛你們的母親不會帶著你們在寒流的夜晚跨縣市到外地乞討流浪,讓你們在沒有熱水又不安全的公共廁所盥洗,平常沒有而刻意選擇在那麼冷的夜裡,那邊報導對我而言一點都沒有心酸或催淚,只是看見一個不適任母親的自私。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好媽媽就算在窮困都會幫你們守住尊嚴,賺回尊敬,而不是去得到大眾的同情,尤其在社會補助算還可以的狀況之下。

        孩子!我想把你安置!一個視力沒有那麼好真心愛你們的媽媽,不會帶你們東跑西跑,不夠清楚的世界是多們危險,當每次帶期待寶寶出門的我,只要孩子不在我手可及的範圍都讓我膽戰心驚,尤其是不斷的跨縣市到陌生的地方?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好媽媽會把最好的留給孩子,台灣其實是個充滿人情味的地方,大眾捐給你們的錢雖然非合法募得,但其實不會那麼硬梆梆不留餘地,若不是媽媽的一些不太好的消遣及金錢觀念,這筆錢不會被把關的那麼嚴。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孩子不該是大人「賺」或「交換」任何東西的工具,不管是補助、捐款、大眾的同情、眼淚....等,媽媽做任何事的起點都會是將孩子的權益放在最前面。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也許七歲煮飯給全家人吃、換電燈泡讓家裡有亮光,在外面的人來看你都是如此懂事貼心,但每一件事都讓我心臟漏跳好幾拍,擔心學習有障礙的你煮飯該有多危險?瓦斯處理不當怎麼辦?你那麼小的孩子換電燈泡被電了怎麼辦?你的成熟,給我的是許多危機重重的警訊。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我看過太多不捨失去孩子的父母或祖父母,勁量把孩子的身份別及樣貌藏起來,怕被社會局因為不能照顧而被安置,他們不會讓孩子不斷地出現在媒體前、版面中,除了害怕分離,更害怕的是孩子的臉出現,被標籤化、被知道故事,希望孩子出門時這輩子都能抬頭挺胸地過日子。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愛你們的爸爸,會再了解狀況後為了要保護你們而接受短暫的讓你們先到安全的地方安置,等到爸爸出來有能力了再把你們接回來,爸爸入獄已經是一種分離了,何苦再入獄後再知道媽媽比較不是太好的狀況、或者有其他比較不是那麼純粹的想法時,或者爸爸也有其他的「捨不下」的原因,沒考慮到你們的風險。他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更努力的在未來規劃如何壯大自己給你們一個更好的家,而是在監所內鬧脾氣燥動影響假釋、影響可以出來照顧你們的時間,爸爸,顯然還不夠成熟到瞭解怎麼更好地保護你們。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這是我做所有案件最不想說的話、最難的決定、也是最不想要的結果,但是我好想把你們安置!在你們未被影響錢、在你們的觀念為偏差錢,我想把你們安置在我們長期認養的機構,讓你們過得平安健康、讓你們抱著上天賜給的尊嚴來過下半輩子,也不要讓你們以為被同情與幫助是一種應該的事。

         所以,孩子,對不起,阿姨想把你們安置,對不起,阿姨,想把你們,安置.....


PS:這個事件之後,我們發現許多弱勢家庭也用同樣的方式將小孩帶到跨縣市流浪,真的讓人好心疼。

2017年1月11日 星期三

其實你們不懂我們的心–有關性侵受害者

        如果說我們在網路公告我們是是性侵受害者,會有一票人的同情、加油、要勇敢、肉搜別讓那個渣男逃避該負的責任、爛男人去死吧...等。我們會覺得溫暖、也會覺得有力量,這世界其實沒有那麼孤單。雖然,我們知道也有人會在後面批判我們、列出我們自己該負的責任、跟我們的「不應該」「不小心」。

        但一旦走上不管是司法流程或者是後續陪伴我們的流程,我們變成一個難纏的、一直在重複受創情景、一天到晚怨天尤人、走不出來、覺得受傷沒有力量、疲於拉扯的包袱。我們需要復原的時間很長,也許十年、也許更久、甚至於是一輩子,我們都在難過、責怪與自責中徘徊。

        我們很容易掉到旋窩裡,可能一點點的相連,就讓我們掉在谷裡爬不出來,我們的傷口很難癒合、我們的心靈深處很敏感(表面上我們努力裝的其實沒那麼糟),不是我們太懦弱,而是我們損傷的不是身體,而是被奪走的靈魂。

        靈魂觸摸不到,所以我們沒辦法幫祂上藥;靈魂擁抱不到,所以我們沒辦法給祂溫度,更糟糕的是靈魂被偷走了,我們常常想要感覺,都只剩下空殼。

        不是我們難搞,只是–其實你不懂我們的心。

         你知道嗎?雖然時間過了很久,久到我們機會忘了傷害我們的那張臉的樣子,但我們永遠記得拿一刻我們的恐慌、無助、被污辱的感覺,那個貼近我們臉令人厭惡的呼吸、那雙滿是髒污的雙手、那滿臉猙獰慾望的表情,都刻在我們的心上,只要一個呼吸,全部就會跑上我們的眼前。

         你知道嗎?雖然我們看起來已經跟平常人沒有什麼不一樣,但當看到電視電影有相關的情節時,心裡總會波濤許久,有時候忍不住撇過頭不敢看,怕看到自己的臉就出現在螢幕上;有時候我們會盯著直看,怕自己的表現沒像電視電影上那樣難過是否對自己太過寬鬆而覺得羞愧而討厭自己,覺得自己是否遺忘的太快、堅強的太快、甚至於是否因為還有臉活著而鞭撻著自己的內心。

         你知道嗎?雖然我們緊鎖心房不讓回憶不小心讓別人窺見,但我們卻也會對某些信賴的諮商師或好朋友在深夜、在酒醉時、在吃完藥後、在迷迷糊糊中、在低落的情緒裡,在深夜一再重複著那可怕的情節,一次又一次,就像在播放一塊壞掉的音軌。常常會有人覺得厭煩、覺得我們又來了。其實我們只是回憶太深刻、佔據了我們的心,我們在吐訴的不是一個過去,而是我們矛盾又期盼被安慰那矛盾的心,不想被同情又偷偷希望被同情、想要被遺忘又想要被肯定、想要忘記卻忍不住一直記起、想要死又想要活的求救....那一顆被傷得亂七八糟而現在也找不到方向的心。

       你知道嗎?我們希望活得像一般人,但在心裡卻有個聲音不斷的提醒我們過去,讓我們覺得大笑很可恥、幸福很可恥、遺忘很可恥、把自己當作一般人活著很可恥,因為我們都像身上烙著印的罪犯或另一個階級的人,當我們瑟縮在黑暗角落中時,大家很容易理解,雖然不見得認同或喜歡;但當我們活得謹慎一般稍有點精彩時,一句:「你是個性侵受害者,你怎麼做得到....」就把我們塞回那令人不想想起的回憶裡也提醒著我們那個「被受害」的角色;而當我們也跟一般人一樣上夜店喝酒狂歡時,我們常在別人的眼神中看到那覺得我們沒有「記取教訓」的責備,比同行者更隨便的形象,甚至於覺得我們的過去是昝由自取而傷害我們的人卻變得合理。

        你知道嗎?我們這群人,幸福的很少、不幸福的很多,其實我們遇到好人跟壞人的比例跟平常人一樣,但心裡有個聲音不斷的提醒著我們曾經有過的傷,提醒著我們沒有資格幸福。當我們遇到好的人時,我們會懷疑自己,值得被這樣被對待嗎?於是我們會害怕的遠離,找一個覺得自己配得上的人,接著我們就離幸福越來越遠。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我們也看著身邊那不好的那一半?問自己為什麼要過這樣的日子,怨天怨地,到最後還是怨自己,怨自己那不好的過去,然後再繼續低下頭過日子,過那不好的日子。只因為,我們身上、心裡、靈魂,那無法抹去的傷痕,清不掉的骯髒與體液。

        你知道嗎?我們大部分的人都是隱瞞著曾經受傷的那個自己在過日子,我們沒報警、沒有諮商、沒有治療、不敢讓人家知道、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受害者,我們有很多人不是想大家想像的一樣,是躲在角落裡面默默的哭泣,因為我們需要生活、需要養活自己養活家人,我們連想躲在黑暗處獨自哭泣的權利都沒有,我們不是堅強、不是已經走過來了,而是我們沒有能力躲起來。

        你知道嗎?我們有某些人也不像大家想像一樣,從此對異性很害怕,一輩子青燈木魚,當你看到有些在夜店被撿屍、因為感情複雜被殺,他們的過去都跟我們一樣是個受害者,只是刻板的印象裡面,他們已經被踢出受害者的樣貌。其實我們有一部分的人為了能抹去心裡的傷痛,選擇用傷害自己來讓自己麻痺於之前的痛苦,在夜店徘徊、把感情弄的複雜、接受一夜情....等,我們不是不自愛,只是想要麻痺。有人想著如果能把「性」這件事情當作無所謂或許就可以忘記被強暴的痛苦,於是一部份的我們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床伴,其實每場性關係都沒有愉悅,甚至於在酒醒後想把那個床伴踢下床,但我們總是想著自己若能把性這件事當做很平常、很享受,或許這樣就可以把過去被強暴的事情說服自己那「沒什麼」,我們試著把「被迫點在身上的黑點」用「自找的許多灰點」蓋過去,雖然往往都很失敗,但我們的某一部分的人就是靠這樣呼吸下去。因為曾經受過傷,我們看不到自己的重要性,所以在感情上我們也常常因為一些很奇怪的「想要覺得被在乎」,而踏上複雜的感情關係。我們有一部分的人生命往往就這樣被消失,最後沒有被同情與心疼,反而用「隨便」、「男女關係複雜」、「活該」、「自找」的...等,做為我們失去生命最後的定義。

          你知道嗎?我們最長的時間在自責、然後問為什麼是我、最後接受那個回不去的我們,每次有人問我們都過了那麼久的時間了,為什麼還要漩在裡面?為什麼還要怨天尤人?為什麼還不能放下?為什麼不能重頭來過?為什麼不能好好生活?為什麼不能不要再提?為什麼不能遺忘?為什麼不能正常生活?

          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我們也想回到那沒有受過傷的自己,只是身體的傷口癒合了都還免不了留下疤痕,靈魂被割了一個洞,隱隱作痛的持續著受傷的記憶,那無法上藥的傷口,連複合的疤痕都做不到,又要怎麼忘記自己的痛?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比一般人,更想回到平凡的生活,只是小叮噹的時光機,只在藤子不二雄的畫筆下,永遠無法從W的世界走出來,載我們一程。

                 

2017年1月5日 星期四

『親愛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的後續

         前天在法務部開會,一邊看著一線傳來的資料,讓大家都抓狂跟心痛。

那天下午,我們整個辦公室及一線人員,都在瘋狂的找人

          一個兩歲的小男孩獨自被關在家裡,家訪人員到達時,透過破舊的紗窗上的洞,正好看著孩子對著我們一線人員不斷的哭泣,那孩子,滿臉的眼淚鼻涕,揮著小手,張著嘴巴,來不及擦的眼淚或著舞動的雙手,心痛,佔滿著所有在場人的心及在開會中的我們。

        孩子兩歲,爸爸假釋後並沒有回家看孩子,其實會去看孩子就是因為爸爸的假釋聯繫地址填的不是原來的家、而是翻山後的另一個鄉鎮,這讓我們在接到個案資料時拉緊了神經,不回家的爸爸,會不會在出獄後再犯?這是我們第一個擔心的。

        案子是一週前拿到的,來回看著資料跟電訪,記得爸爸還在獄中時,家中還有妻子、丈母娘跟幼子,這是我們第二個擔心,家中可勞動人口沒回家,家裡怎麼辦?

        於是,我們開始追蹤。

        到了案家,果然看到我們的擔心。孩子因為先天的關係有發展遲緩的問題,到現在還不會說話。阿嬤因為去養雞而不在家,嗜酒如命的媽媽也跑出去了,只留下兩歲的孩子獨留在家裡。一線人員在附近不斷的找人,也到養雞場裡找到了阿嬤,跟阿嬤談了許久,開啟了這家人的故事、也開啟了必須長時間的追蹤服務。

        當天晚上我將一線的心得PO在官網,每個人都跟著心痛,有人也問著能為這孩子做什麼?當然還有更多人是疑問為什麼不安置不報警?

小小的孩子,還好有破洞的紗窗,才讓我們能夠看見他的無助
滿臉的鼻涕眼淚,不會說話的孩子,讓我們心裡都在哭泣

        當然,我們可以在當時就報警,這已經觸法了,請婦幼隊跟社會局來處理,然後接著就是公部門的事情了。但是在當下,我們覺得必須找到當事人去評估,以釐清這個家–到底需要什麼!

        幾年來,當事人「真正需要」跟「我們覺得他需要」,是我們覺得非常重要的分隔。

        孩子遲緩,需要的是引入早療系統,而到安置機構,我們不能確定是否有完整的早療系統,這需要家人能夠每個禮拜帶去醫療系統或者是其他機構做協助,很多安置機構都不見得有那麼好的人力可以做到完全(從我們的認養的機構就可以發現,這也就是我們會有志工老師常駐在那邊的原因),而如果是言語遲緩的孩子,更需要有人跟他們多多說話,家人,可以是一項選擇,因此,我們把孩子留給阿嬤,讓早療系統進入。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的是,我們遇過太多孩子,在安置機構後接著就是少年監,家庭臍帶關係的完整,是一個人非常重要的寄託。

         阿嬤,需要的是物資的協助,讓阿嬤可以多點心力照顧外孫,相信在孩子還年幼時,熟悉的環境會比任何陌生人要來得好,之後再慢慢調整。再加上在我們國家「不是很友善」的安置系統,強制且沒有顧到小孩心情的強力安置、沒有告訴孩子未來是什麼樣子的未告知、還有強烈地剝奪感,在不得不的狀況之下,安置永遠是我們最後的一個選擇,不在孩子成長過程造成不必要的傷。因此,阿嬤的照顧跟加入我們長期密集的關懷監控協助,是我們的選擇。我們的壓力大,但孩子的傷害小。當然,我們也會要求阿嬤不可以讓外孫單獨在家,帶去田裡玩也是一種選擇。

小孩的家庭環境並不好,這個家需要的是,更多的協助

        至於媽媽,反而才是這個家庭裡面最讓人擔心的人物,這個媽媽基本上是廢了,媽媽因為常常酒醉不知道在哪裡醒,跟誰在一起喝、喝完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阿嬤跟我們最擔心的都是「會不會再出現下一個孩子」?所以我們該讓媽媽去上衛教的課程,甚至於在她未裝避孕器前,我們都必須要密集追蹤,甚至於補助她完成,才不會再有下一個、甚至於下下一個「被關在心牢裡的孩子」「需要被擁抱的孩子」。

打開門,緊緊的擁抱著阿姨

        坦白說,在四年來白玫瑰投入「收容人\更生人家庭支持服務方案」「收容人\更生人家庭臍帶修復關係」「預防犯罪」「降低再犯」,這件案子不是最慘的孩子。而這幾年讓我們學會的是,用更堅硬的心、最柔軟的態度、最理智的評估,才能不讓眼中的淚模糊了看見他們的需求、他們最好的需要,為每個案家找到最好的處遇。

        常常得硬逼著自己用鐵石心腸,才能讓淚跟心不碎成一地,變成一廂情願的只做到、看到「我以為他們所需要」。

        很多時候,我們可以簡單做,但最後我們都選擇複雜;很多時候,我們可以放手做,但最後我們都緊緊的抓在手上;很多時候,我們可以輕鬆做,但最後我們還是讓他們壓在我們肩上變得沈重,我們常常有更好的結案方式,但我們卻捨不得的讓案件在我們團隊裡面服務延續,一走,就是陪伴著好幾個秋冬。

這是另外一個個案,喝醉酒的爸爸,在家暴後把機車也燒了

        看過太多的悲劇、太讓人心痛的孩子,六歲的孩子還不會說話、一歲的孩子在K煙的環境中成長、三歲的孩子因為媽媽在懷孕時吸毒因而有戒斷症狀的情緒障礙、八個月的孩子被打到癱掉半邊身體、兩歲的孩子手腳都是煙疤、四歲的孩子被撕裂成破碎的娃娃、五歲的孩子被流浪漢騙走藏在精神障礙同居人的閣樓、幾個孩子媽媽抹黑在寒冷的冬夜裡乞討...等。

去年過年時,令人驚心動魄的案件
雖然常常看見黑暗、甚至於是血跡斑斑,但我們並不沮喪
只會鞭策著我們,更快速的往前進,看見更多在黑暗角落的人

         太多的孩子被關在心裡的牢籠、身體的牢籠、甚至於永遠沒有機會清醒的牢籠,有時我常在想,怎麼讓更多的孩子不要被傷害、不要在出生在被傷害的環境中,讓更多的孩子的出生都是希望,而不是另一個絕望跟希望被救出來。

         如果大家問,可以怎麼幫這些孩子,希望大家能支持協會、支持協會的所有人員,讓我們用更有溫度的方式,有更多的經費,不會有不得不地結案,給所以案家他們真正想要的需要的。

          讓我們一起帶著孩子,走回陽光裡。
---------------------------------------------❤️❤️❤️❤️❤️--------------------------------------------
社團法人中華民國白玫瑰社會關懷協會成立於2011年10月1日
內政部立案字號為 台內社字第1000221550號
您好,可以參考本官網的【關於】進行捐款~
內容如下:
🌟ㄧ、中國信託捐款
銀行:中國信託(822)
分行:北天母分行
戶名:社團法人中華民國白玫瑰社會關懷協會
帳號:201-5400-23016
🌟二、郵政劃撥捐款
戶名:中華民國白玫瑰社會關懷協會
劃撥帳號:31613499
🌟三、線上填寫【信用卡捐款】【網路ATM】【超商捐款】

https://payment.allpay.com.tw/QuickCollect/PayData?uErA8s3SSKsXYXTbZYiT83e8qD2VSZEmpgHV9heyuO8=
🌟四、信用卡定期定額捐款
https://pay.ecpay.com.tw/CreditPayment/ExpressCredit?MerchantID=1055984&Period=1&payOff=1

請您捐款後幫我留一下以下資料寄給我們,以方便我們開立收據給您
私訊或傳到service@whiterose.org.tw
謝謝您
捐款人姓名
捐款人電話
捐款人地址
捐款金額
捐款日期
捐款方式
在此謝謝您的一路支持與陪伴 ^^
         
         

        

精選文章

『關於想成立家長互助網-2』

經過上個禮拜的初篩為天使塵陽性後,每天我們密集的跟孩子在每晚睡前通電話。 了解孩子每天的狀況(身體及心理),並釐出上個禮拜、上個月,所有可能被毒品污染的路徑、人、事、物及跟以前不同的特殊事件,進而避免再接觸與重複。 每通電話最後,總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