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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30日 星期四

原來7歲的孩子可以同意性交不只在印度,在台灣也有!

        今天新聞又一個判決,一個7歲女童被77歲師鐸獎的退休校長性侵,法官強硬的變更檢察官起訴的法條,用「刑法227條–與未滿十四歲之男女性交猥褻者」輕判四年有期徒刑!

        看到這個判決,說真的,除了所有髒話在我腦中不斷重播外,我的下巴已經掉在桌子上了!我讚(ㄍㄢˋ)嘆(ㄍㄧㄠˇ)司法是如此的不可思議!不止離人民的一般生活經驗很遙遠外,它真的非常非常獨立!

        說!台灣的司法非常的畸形,保護孩子這件事永遠做不到,2歲、3歲、7歲的孩子可以願意跟人家性交、可以被虐待時起身反抗、可以跟大人一樣雄壯耐摔耐打、可以被滿清十大酷刑還認爲只是傷害孩子不是殺孩子!真是逼逼扣炒韭菜花、香蕉芭樂奇異果,地獄19層正在為這些法官增建著,是說現在現世報也很快!

        回歸正題,這個判決讓我想起七年前我們一起發起白玫瑰運動,萬人的上街撼動沈睡的司法院,讓司法院以最高法院決議文,發布七歲以下皆以「刑法222條強制性交罪」,後又再加七歲到十四歲以「刑法221條強制性交」論處,這中間,都不談「意願問題」!而今天,被法官推翻了!

七年前我們一起約定上街的文宣
     
         我知道「萬人上街」、30萬人連署,現在聽起來非常渺小,今天的台灣沒有幾十萬人在凱道上都要旁邊站,可是我從沒有想過,共識可以會因為我們人比較少而回收、因為我們不再是最大型的人民自主運動而被挑戰!

        現在台灣的司法環境,對受害者不公平的對待已經讓人逐漸麻痺,每次在修法時,沒看見司法的天秤正在每天每天的歪斜,往加害者方歪斜,受害者的權益不斷的被漠視、犧牲,正義女神賽米絲手上那代表正義的坨?還平衡嗎?

        我不知道我們的司法怎麼了?為什麼刑法一但遇到兒童,就會以為兒童向無敵鐵金剛一樣,可以自我保護、可以不畏懼的抵抗、可以不害怕的求救?不管是在性侵案件或者是在凌虐案件,到底兒童在法官面前,是有多少神力?

        7歲!到底7歲的孩子能懂什麼叫同不同意?對於大人對他們伸出的魔手、對於長輩給予的教訓、對於給予經濟依靠的大人施以的毒手?

       也許有些法律人會跳出來說,就算是依刑法222要求判處七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加害者已經77歲,依刑法57條、59條學識、智識、品行、對社會貢獻度、其情可憫...等,酌其量刑,可能最後也只有四年的徒刑,結果其實差不多。

        但我想說,那非常不一樣!判決對受害者的意義不只在於加害者的「刑期長短」,最重要的還有加害者的「罪名」,那代表著受害者是用什麼樣的角色站在案件中?有沒有得到最後的正義?

        依我多年陪伴加害者跟受害者的經驗,當判決以「受害方也有責任」落下時,加害者不會反省自己的行為,他甚至於會合理化自己的行為,覺得委屈;受害者會一輩子揹著污名,不停的撻罰自己的行為,折磨自己。

        就像酒醉、去見網友、穿著暴露、夜歸、施用毒品...等狀況之下被性侵,當法官以這些做為輕判的理由、當大眾以這些理由來檢討受害者時,我們其實另一方面也在肯定加害者的行為!這何其殘忍、又多麼扭曲這社會的價值觀!

        我們當然可以要求每個人要自我保護、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但那是在刑案發生前的「預防犯罪宣導」,而不是在刑案發生時用來撻伐受害者的。就像我們可以呼籲錢不露白避免被搶,卻不會在搶劫案件發生時認為錢露白搶匪就應該被同情、受害者該負部分責任!(請參酌本站:真實面對迷姦三部曲)

        往往偏離刑法自以為比較公平、比較溫和、比較傷害小、比較讓加害者容易復歸社會的判決,不只偏離了道德最後最卑微的公平,更讓兩方的未來都是悲劇!一方永遠不知道自己錯了要贖罪、一方覺得自己應該被暴力對待而自責!

        法庭上的判決是人在做的事,在乎的是屬於人間的回歸公平正義,而不是上帝的寬容,用罪人的過往為他開脫。如果法官不能依法判決,要比照上帝的態度,那刑法收掉,我們以後不用到法院開庭,只要到教堂拿聖經審判就好了!

       這個7歲的孩子,法官你在此時就判定她的被性侵行為是「合意性交」,這孩子未來的日子要怎麼過?當她懂的性是怎麼一回事時,想到自己是法院「認證」願意跟老爺爺姑丈發生性行為的這一件事,她該怎麼回頭看自己?尤其這樣的行為還從她幼稚園就開始?(請參酌本站:「聽過受害者的聲音嗎?」「我是受害者嗎?在我十三歲的那一年」)

        我看過太多受害者,因為半推半就、因為對方是自己男朋友、因為以為在一起就要接受被要求性交、因為不懂性而同意接受、因為當初腦子一片空白沒反抗或不知道要反抗而隱忍,不確定不敢說自己當初是不是受害者,一天又一天的折麼著自己、懷疑自己,墮落、甚至於結束生命!請參酌本站:我們和我們熟人的那些事,我是性侵受害者嗎?)

        而這個七歲的女孩,等過了五、六年,懂了性行為的樣子(還不知道性行為真正的意義),不用懷疑自己,因為法官已經認證了,她7歲就獻身給77歲的姑丈,甚至於鄰里間還會說,是她主動勾引77歲的退休校長姑丈,讓社經地位高、教育英才無數的姑丈,晚節不保、都是因為這個淫蕩的7歲小女孩!

        這樣的人生、被指指點點的人生、被冠上許多污名的人生、判決的法官們,要不要過過看?

        我尊重每個人的身體自主權、我更甚至於可以說是熱愛,不管是情慾流動、生理所需、還是兩廂三廂四廂五廂六廂情願,但這不包含兒童,不包含還無法了解、無法負責、無法辨識、無法理解的兒童身上。

        我知道孩子也會有性衝動,在13、14歲時,但那是「衝動」而不是「享受」,享受是知道並樂於在其中,最後可以在身體、心理上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會責難自己,「性自主」不是「解放」兩個字那麼簡單,行為過後是否會在多年後責怪自己?悔不當初?這是在「性自主」前最重要的課題。

         所以,對不起,我抗議這個對7歲小女童的判決,我反對濫用刑罰227 條,那是在幫加害者脫罪、為受害者定罪!我也反對廢除刑法227條,在我的認為,如果是大人對小孩,那是犯罪,不管男女;如果是兩個未成年小孩,那兩個都是受害者,可以用輔導治療或性教育教學代替刑罰,應該有法律保證他們。

         距離第一次白玫瑰運動到現在已經七年了,我老了,雖然我不在街頭,但這七年我從不曾離開我的初衷、我開始想完成的事,現在是一種延伸、換個方式存在!

         不過,如果這樣的判決存在,我想說,凱道,我們將在凱道上用白玫瑰再約定見面!就算今天司法國是會議第一組制定推動「妨害司法罪–為了不讓民意污染法官心證、影響判決」在立院完成立法,我們,依然義無反顧,為了不公義的判決,我們不怕一起入監!

或許,我們該上街淘汰這些不適任的法官、不適任的政府了

       

     
         

2017年2月14日 星期二

有一條街叫「媽媽的祈願」–阿妹阿嬤

        某縣市有一條街,每天都會看到一個身影默默的掃著街,不管是晴天陰天,每天早上,就會看到一個阿嬤,風雨無阻地掃著一條街,那個人,就是阿妹阿嬤!

         會接到阿妹阿嬤這個案子,是地檢介紹過來,原因是阿嬤的唯一的兒子,已經因為吸毒進出監所好幾次,為了怕這個更生人再出狀況,不工作當啃老族,家裡又不富裕的狀況下,會拖垮整個家庭、更甚至於讓這個兒子再度犯罪,因此地檢希望我們介入協助關懷。

         第一次來到阿妹阿嬤的家,是一間小小的平房,屋前,就擺著一個大大的掃街到的掃帚,剛開始,我們以為阿妹阿嬤是個清道夫。

掃街的掃帚,是阿妹阿嬤門口最醒目的東西

         進到房子內,告知阿妹阿嬤我們的單位、我們的來意,阿妹阿嬤的眼匡頓時間紅了起來,一直跟我們的會務人員說著對不起,對不起讓我們大老遠跑來幫忙、對不起兒子進進出出監所浪費社會資源、對不起還要我們幫忙轉介工作、對不起讓我抱著物資來幫忙、對不起真的不知道我們真的會來....好多好多的對不起。

第一次見面的阿妹阿嬤,好悲傷

        會務人員一直安慰阿妹阿嬤,沒事的,我們很樂意,一點都不麻煩,我們也會幫忙阿妹阿嬤的兒子–阿典,想辦法穩定工作,回到正常的生活,一切,會變好的。

        阿妹阿嬤聽我們這麼說又哽噎了起來,對我們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因為我兒子吸毒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所有人道歉因為我沒有教好我兒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讓我兒子回頭,我只能跟神明許下心願,只要我能走能動的一天,我就每天都要掃這一條街,一直到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

         阿典來回監所多久,阿妹阿嬤就掃了多久的那條街。

        我們問阿妹阿嬤兒子什麼時候開始的?阿妹阿嬤用著從我們進門就看見那張那不快樂、疲憊、又滄桑的臉,緩緩地開口說起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故事。

         阿典從30歲開始碰觸毒品,剛開始家裡沒有發現,因為阿典都有在上班,只是下班的時間變晚了、有些沒見過的朋友來找他、精神看起來不太好、錢好像不太夠用,後來啊點說要去台中工作,很少回家,等到再見面時,阿典已經因為要買毒而搶劫,那是阿典第一次入監勒戒跟坐牢。

        阿典出獄後,阿妹阿嬤滿心歡喜,兒子總算是撿回來了,為了讓阿典能夠待在家裡,有一個人牽絆,於是也讓阿典去娶了一個陸配,希望阿典能夠有因為有了新家庭重新檢視自己的人生,有一個負責任的開始。

        阿典也著實安定了好一陣子,一切就像是會往美好的地方去。可惜,藥頭是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曾經在毒品世界留下足跡的人,藥頭每天都在吸引阿典,到阿典的住處找阿典,就像大部分的毒蟲一樣,阿典禁不起誘惑,又回到毒品的世界。

        阿典對於毒品的依賴越來越深,用量也越來越大,為了應付使用毒品的開銷,阿典不只是偷竊,阿典變成另一個藥頭,在阿典老婆懷孕的時候,阿典第二次入獄了。

        阿妹阿嬤再度心碎,但為了支撐生活及養育阿典的老婆及小孩,阿妹阿嬤只能撐起精神過生活。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阿典老婆生下一個可愛的小女娃時,家裡唯一經濟支柱的阿公因為阿典的二次入獄,氣鬱成結,中風倒了下去了。

        阿妹阿嬤為了撐起家裡,照顧阿公跟幼小的小孩,阿妹阿嬤開始接些打掃工作打零工,養起這一家老老小小,而還沒拿到身分證的阿典老婆也盡職地在家照顧阿公及小女娃。日子雖然苦,但是也平靜,家裡的那個缺角,就等著阿典出來補滿,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爸爸的角色。

         阿典終於第二次出獄了,但毒品已經讓阿典全變了,阿典出獄後,幾乎是無縫接軌地回到毒品的世界,為了跟家裡拿錢吸毒,甚至於還打阿妹阿嬤,要拿阿妹阿嬤幫人打掃的辛苦錢、阿公的醫藥錢、老婆的生活費、女兒的奶粉錢。

        阿典第三次入獄了、然後第四次、第五次,就這樣來回17年。

47歲的阿典,因為長期的吸毒,看起來跟七十幾歲的人一樣

        阿妹阿嬤就這樣照顧這個家17年,這17年阿典的老婆失望離開離婚了、阿典的女兒跟著阿典老婆搬到哪沒人知道、阿典的爸爸到最後一眼都沒見到阿典跟最愛的孫女睜著眼嚥下最後一口氣,阿妹阿嬤的人生走到最後只剩下她自己。

        阿妹阿嬤留著淚說,阿典第四次入獄的那段時間,家裡面都沒人了,沒有人需要負擔、沒有人需要養、沒有人需要照顧、也沒有希望跟盼望了,什麼都空了,除了等待,還是等待,以為可以等到阿典回頭、等待孫女回來,最後只等到阿典再一次的入獄又再一次的出監,日曆一天一天撕的,只是沒有頭的日子,留下的,只是阿典的探監時間。

        阿妹阿嬤說,從第一次阿典入獄開始,她就發願每天掃那一條街,每天清晨,就算晚點有工作,她都會去掃,只希望每個走過那條街的每個孩子,都不要走錯路、不要吸毒、不要跟家人分開。最重要的,她要跟這這個社會抱歉,抱歉她沒把阿典教好,變成這社會的負擔;抱歉她沒把阿典管好,讓阿公死不瞑目。

         我們答應阿妹阿嬤,這次阿典出獄在我們銜接的企業工作,我們會管緊他,會讓他吃讓他住,不用阿妹阿嬤擔心,雖然已經吸毒上癮的人很難戒,但我們會盡量讓阿典能晚點走回頭路、甚至於不在走回頭路。

         擦乾了阿妹阿嬤又是心碎又是道謝的眼淚,我們跟阿嬤說好會常常來看阿妹阿嬤,也會常常去看阿典,希望阿妹阿嬤每次的掃街,不會再那麼心碎。

         離開前,阿妹阿嬤把孫女的名字給我們,希望我們能幫她聯繫上她的孫女,看著阿妹阿嬤因為長期養家、掃街的手,指節變得寬大且變形,滿佈的全是歲月最殘忍的刻痕,我們默默地收下紙條,不敢回應。其實,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會去找這個小女孩,這女孩跟媽媽已經平靜了,不知道能不能回頭改過向善的阿典就像個不知道會不會爆掉的炸彈,不能夠去破壞這孩子平靜的生活,我們只能讓阿妹阿嬤失望了。我們只能告訴阿妹阿嬤,沒搬家,孫女想回來,就會知道回家的路。

         現在阿典已經在我們安排的地方工作快兩個月了,雖然這兩個月狀況不斷,從過年前開始把我們搞的昏頭脹腦,連過年都在為了阿典的狀況跑來跑去同仁們都不能好好休息,但總是能幫阿妹阿嬤卸下心頭的擔憂,過年再看到阿妹阿嬤,也會笑了。

不斷出狀況的阿典,只能出動李督導「強密監督」了

         如果,有人走過那條街,永遠都要記得,阿妹阿嬤的心願,希望每個孩子都不要走錯路、不要吸毒、不要與家人分開,記得,家裏,有對老人,等著孩子,回家....


過年的阿妹阿嬤,會笑了,我們也開心了

2017年2月9日 星期四

有一種公益像暴力

#1      
        第一次要進原鄉瞭解問題的時候,跟當地的社福團體做很多功課,某一次她告訴我,曾經有一個民間社團透過大基金會進入當地原鄉,看到有幾戶居民人口眾多又沒有洗衣機,決定要送洗衣機給原鄉部落。

        一個月後,民間社團打電話到基金會說有募到三台洗衣機,但不是全新的洗衣機,媒介人沒有沒想太多也不好拒絕,三方敲定時間。三台洗衣機依約送來,捐贈單位也很有誠意的陪著上山並拍照。拍完照後,捐贈者跟大基金會離開,受贈的居民開心的將洗衣機歸位,但插了電卻不會動,打電話給基金會,媒介人說修一修應該就可以用了,可能是運送途中震得有點小故障,受贈居民打電話到水電行一問,光一台調零件加送上山的遙遠路途,一台修理費大概最少要15000,受贈居民不想負擔,他們繼續用手洗衣服,洗衣機置放一旁。

        大基金會不讓居民丟,怕民間社團來關懷沒看見洗衣機會被說話,民間社團小額的捐款資助大基金會原鄉的服務的經費,不定期的跟洗衣機及受贈住戶拍拍照。山上的人沒有因為民間社團、基金會、或洗衣機對生活有任何改變,只是有三戶人家,多了不能用的洗衣機在固定的空間被雜物堆放著,等有人來時在清理拍照。


     
#2
          一線人員去送物資時,常常我也會跟著去,一方面幫忙搬送物資打點小雜、一方面探尋些蛛絲馬跡做危險控管評估、一方面做心靈及矯正相關輔導,一線會務人員搬物資搬的汗如雨下,我則在旁邊用心觀察每個受助戶的家庭成員及需要。

        常常,我會看到受助戶裡面有些貼著「XXX贈」的紅紙條、或者是貼上一些專屬標籤,有時是熱水瓶、有時是小冰箱、有時是電鍋、有些還貼在電視橫桿上,家電舊了,紅紙跟標籤還牢牢地貼在上面。

        坦白說,每次看到好多好多這樣的標誌時,心裡都有點不舒服,一種說不上的不舒服。

        一直到有一天在一個案家陪伴少女唸書時,問問她學校的狀況,她說她沒什麼朋友,我撇見書桌上也貼著標籤,上面擺的筆印著基金會的名字,筆袋上也有著捐贈者的貼紙。妹妹看到我眼神的方向,下意識地將筆袋、筆、壓在手心下,低著頭。

         我看著妹妹的書桌、文具,一應俱全,比其他案家的孩子都要充足,可是每一個物品上面,都有著一個個大的貼紙、小的貼紙,一個一個的跳上我眼前,縱使上面有些留下了祝福的話,卻還是隨著標籤而顯得黯淡。

        我拍拍妹妹的肩,妹妹抬頭看我,我對她微微笑,「刷」的一聲,把書桌上的紅紙撕了下來,妹妹看著我,臉上霎時慘白。

        「阿姨,不行!」妹妹緊張的說。「會被罵!阿嬤說這是人家送的,不能撕掉,會被說不懂的感激,會什麼都沒有!」妹妹懦懦的說著。

         「不會!我會跟阿嬤說!是阿姨撕的,阿嬤不會罵妳。」我對妹妹笑了笑。「而且只要妳在心裡會記得、永遠感激這些人就好,妳會吧?」我定了眼看著妹妹的眼睛。

         「我會!我很感謝那些阿姨叔叔們幫我們,我才可以唸書、才有書桌。」妹妹用認真跟十分肯定的眼神對我說。

         「所以,我們不需要這些告訴大家,感激在心裡就好。」我說完又把筆袋的標籤撕掉。

         「那他們會生氣,把東西收回去嗎?」妹妹睜大眼睛的看著我。

         「不會,如果有人把東西收回去,妳跟阿姨說,阿姨在帶來給妳。而且,大家都是善良的人,知道妳心裡感激,不會有人把善良收回去的,所以妹妹也要帶著善良一起長大喔!」我又摳掉了妹妹椅子上的紅紙條。

           妹妹的臉出現了放鬆跟幾次以來沒見過的微笑。我摸了摸妹妹的頭,又動手挑起她一隻一隻黏著貼紙的筆,仔細的一張一張輕輕的拿掉,妹妹也學著我的動作,開始挑起那些所有有標籤的文具,撕去。

        「要輕輕慢慢的喔!」我保持一樣的笑容跟妹妹說。

        「為什麼?」妹妹疑惑地瞪大眼睛看著我。

         「因為每份善良,都要輕輕地保存,慢慢地撕,把這些幫助過妳的人記在妳的腦子裡,不要忘記,以後才知道要跟誰說謝謝呀!」我又對妹妹笑了笑。

         妹妹點點頭,手腳輕柔的撕去那些貼在她物品上的標籤,就像在默記般,一邊嘴巴還念著那些標籤上的人名、社團、文字、跟單位,我相信那些捐贈她所有善心人士的慈祥又溫暖的臉,在此時都在她腦中翻過了一遍。

         去完了所有標籤,妹妹開心的說:「以後我不會怕人家靠近我看我身邊的東西了,以後也不會有人在說我是乞丐,生氣的時候不會說我是拿了他們家捐的錢買的東西了!」

         離開前,我把助學紅包放在妹妹的書桌上,告訴她要好好聽老師的話,我不看成績,我只要她每天都要上學,而且是快樂的上學。

         妹妹拿起了沒有任何留言的紅包,左右翻了翻,對我說:「阿姨,妳沒有寫名字。」

         我蹲下身來,握著她的手仰望著她說:「妳只要記得阿姨跟你說過的話,開心地長大,而且妳知道我是誰,對吧!」

         「我知道妳是花阿姨!」阿嬤不會說白玫瑰,所以妹妹只知道我們的名字跟花一樣。

         「對!我是阿花阿姨!」我俏皮地對妹妹說,我知道她會帶著我的善良長大。

          那天黃昏透過窗戶進來的光,把妹妹笑開的臉,照得又紅又開朗。看著屬於妹妹的身邊沒有任何一張標籤跟紅紙條,我終於知道,讓我不舒服的是什麼!也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們這群人總不習慣在物資上留下任何標記或符號,因為我們給的是「愛」,不是「績效」「施捨」跟「能見度」。

每次包的紅包總是不同的紅包袋,這次是為了要幫助流浪貓買的紅包袋
沒有署名的紅包,妹妹好不習慣
沒關係!我是阿花阿姨!


#3
          有一陣子我常接到電話,一個私人社團的行善志工,要求我幫忙安置他手中的一些個案,他覺得好像被性侵的姐妹、他個人評估後覺得爸媽不負責任照顧的兄妹、他服務下覺得媽媽一直生一直換男人的姐弟...等,為此,我還到這位熱心志工服務的地點去看過幾趟。

         這位熱心的志工為了讓我明白他的擔心所為何來?評估又依據什麼?而帶著我到一些他服務的案家去看,除了一兩戶有人之外,其他幾戶只見他敲敲門沒有人卻也安然的進屋去,帶著我看那些凌亂的房子、不太好的棉被、發霉的電鍋、及冰箱一包一包或著血的山產,希望我知道孩子並沒有被妥善的照顧及沒有好的營養。(事後想想,反而有人在的地方,他好像沒有帶我們進去像前幾戶這樣拜訪)

          當然裡面也有這個熱心志工團體捐的物資,志工有細數他為每個家庭做的服務,但其實不用介紹,因為每樣東西都清楚貼著他們的專屬標誌與社團精神。

         我一邊拍照一邊想著,我這樣沒經過同意就探訪人家的私生活到底對不對?雖說是讓我看見案家真實、沒有被隱藏或造假的狀況,可是在沒有急迫性的安全問題,且未經對方同意、或事前未告知的狀況之下,我這樣私自進入,看著人翻著冰箱、開著電鍋、打開一間一間的房門讓我看,我是否已經被帶著越了線?雖然志工告訴我,這些他服務的案家都同意讓他可以隨時帶人進入屋內。可是,我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就算是政府已列管的案家,我都不能如此在未有人在的狀況之下進入及窺伺別人的隱私空間,就算對方沒有鎖門。

          回來後我反省許久,是否因為是公益,而讓我們理所當然的覺得侵略人家的私有房子沒有問題?是否因為要做更多符合的公益,而讓我們未經別人同意、沒告知而窺伺人家的房間變得合理?是否因為要得到更多的協助與幫忙、更多的資源注入,而在他們之間有條潛規則是私人環境可以被完全同意的公開去拍照?

          這樣,我們是公益,還是掀開傷口的殘忍?

          後來,我跟這個社團因為對於「安置」的理念不同而沒再繼續相關案件,這個私人社團認爲當發現父母不個及格的狀況就要窮極一切手段尋求將孩子安置是最好的一條路,而我的理念是「安置是最好一條不得已要選的路」,未經審慎評估而強行因為我們認為「這樣對孩子比較好」的安置手段,在違反孩子的意願下反而是一個更大且抹不平的傷口。

         照片刪了,但那些情景依然在我腦袋徘徊不去,髒亂的居所、沒有營養的冰箱物品、看似沒有大人煮飯而發了霉的電鍋,我是不是該尊重對方扎根式的服務所做出來的評估去做安置,而非拘泥在我的理念或者是我對於「能不能不經告知地進入窺伺去評判」而否決?我心中打了好久好久的架。

         一直到我某一次一樣去輔導一些初被安置的孩子,看到他們剛被送到安置機構的不適應以及恐慌,他們說著在安置過程中沒人問過他們願不願意?也沒人告訴他們下一站會到哪裡?就被帶上警車、辦手續、進機構,他們想回家,雖然機構比家好,他們還是想回家;雖然只有媽媽常常肚子餓,他們還是想回家;雖然要照顧病重的阿公阿嬤沒有房子住,他們還是想回家。

         對於孩子,離開陌生的環境是害怕的、不知道未來是可怕的,因此很多孩子都安置後變了模樣,甚至於對這個社會產生了恨,「被分離」「被剝奪」的陰影一直在他們心裡面。

         因此其實在所有做安置長久的人心中都有一個秘密:「安置,是少年監的前哨站。」只因為我們不肯去改善安置的流程跟品質、不要去正視安置機構參差不齊的品質、不願意花預算人力去輔導孩子的成長過程,最悲哀的事,我們不敢去面對現實。      



#4
         從開始接觸複雜、又東缺西少的各種樣態的弱勢家庭時,常常聽到孩子被安置的事,案家總是拜託去看被安置的孩子,我們雖然嘴裡拒絕,但其實都在回辦公室後跟安置機構聯繫,怕影響孩子的心情不會去碰觸孩子,但會默默的記下孩子的狀況在卷宗裡,並留下我們的電話,以供隨時有需要時聯繫。        

         記得當「安置」議題吵得沸沸揚揚、後用各種法案包裹得越來越緊密時,其實心心裡是一陣說不出的擔心,當「安置」變得便利時,我們是否會產生些什麼問題?

        協會幹部多年前曾經告訴我,之前他們社區老是有一戶人家會出現孩子的哭聲跟尖叫聲,那是來自一戶「收入不穩定」的單親媽媽跟一個小孩,會知道媽媽經濟有困難是因為社區都知道,媽媽被房東催房租催得緊。社區許多住戶偶而在中庭跟媽媽小孩擦肩而過時,也會撇見小孩小腿上的瘀青。在一次夜半孩子的尖叫聲再度響起時,終於有住戶受不了了,打給113,我們的警察社工很快地就到了現場,據說進門時,發現孩子大腿小腿都有被抽打的痕跡,媽媽在情緒非常激動又沮喪。

        社工與警察見狀,害怕會有悲劇發生,一把就將孩子抱離現場,馬上進到「安全」的安置機構。以為一切都落幕,誰知,孩子到安置機構,一直哭著喊「要媽媽」「要回家」,哭累了睡、睡起來又哭,什麼都不吃、什麼都不配合,連大小便都失禁了,只有不停的「要媽媽」,這樣足足三天,沒有一點改善,孩子的狀況反而越來越激烈。

         不得已,將孩子送回給媽媽,其實媽媽也是每天哭著想念孩子,看到被送回的孩子開心不已,但情緒控制是否已經改善,沒人做過評估。那一家沒有再傳來哭聲,似乎這一個三天兩夜的驚魂已經解決了一切,只是,孩子大腿與小腿的瘀青,比起之前好像多了許多,但孩子沒有了哭聲,出門也緊抱著媽媽。過了不久,媽媽跟小孩搬家了,沒有人知道他們搬到哪裡,這戶人家有列管嗎?也沒有人知道。

        孩子現在還安全嗎?我不知道!孩子還是被媽媽不當管教嗎?他們搬離社區時孩子大腿小腿跟頭部的瘀青還在,危機應該就還在!

        每次要安置一個孩子,就想到這件事情,如果當初不是這樣粗魯地將孩子帶開媽媽身邊,孩子今天還會哭吧!如果當初是選擇幫忙媽媽的經濟及情緒控管,孩子今天能少挨點最吧!如果當初讓孩子知道求救是一雙更溫柔的手,孩子會懂的開始保護自己吧!如果當初能幫這個家庭從根本改造,這個媽媽跟孩子會是一個更好的家吧!好多的如果,只是如今這些「如果」,都變成陰影、變成無法改變的過去。

        這許多的「如果」,一直困擾著我,也讓我對於「安置」從擔心變成種種的疑問,一直到將美國的安置系統從記憶中拉出,並跟著走了幾遭,終於懂了,那硬體與軟體差距之遠,或許就是對於孩童福利政策制度一直呈現補破網狀況的原因了。

        感激同仁的支持,到現在,白玫瑰「認養」及「協助養育」的孩子遠遠比「安置」的多很多很多;到現在,白玫瑰「安置」的孩子,總在事情先跟孩子及家屬溝通好,也讓孩子知道要去哪會開始怎麼樣的生活;到現在,白玫瑰,總要在安置機構安排好,是姊妹兄弟就盡量不分開,家換地方但家人千萬別四分五裂;到現在,在白玫瑰,除非所有可以幫忙控管監控的都已沒有方法,我們才會將「安置」,做為最後的孩子的歸屬,並最好安排在我們長期認養的機構,讓孩子還看得到我們–另一種家人。




          以公益為出發,最怕的是最後卻成了另一種心靈上的暴力,就像最怕仁慈,最後變成最大的殘忍一樣。四段感受,或許只會在我心靈上震盪吧!做公益,真的是一門很大的功課,其實,無所求,一切就變簡單了。

          謝謝我在公益的路上,看見的大多是美好,擁有大家的善良,在這社會,陪著許多孤苦老人、疲憊的大人、弱勢的孩子,一起高飛。幸福,總在生活中,深深的被抱入其中。

       

       

       

         

2017年1月27日 星期五

又見里子阿嬤

        今天,全部的一線人員,都在全台灣四處送物資,送給需要、及我們想念的人。

        送完物資的第一站,是在安養院的理子阿嬤,這是里子阿嬤第一個在安養院過的新年,雖然里子阿嬤到安養院後我們有去看她,但畢竟過年、過第一個沒有家人的年,總是讓我們掛在心上,於是,我們飛奔而去。

        到了安養院,安養院說里子阿嬤跟安養院的人一起去看醫生了,看不到里子阿嬤,豈不白來這一趟,我們便追到醫院去。

        找了一大圈,終於找到里子阿嬤看的診,遠遠的,就看到理子阿嬤頭低低的在發呆。我們小心的饒過里子阿嬤身後,輕拍里子阿嬤的肩膀,阿嬤努力抬起她重重的頭,看到我們,整個人都笑了起來,我們把準備的紅包塞進里子阿嬤的懷裡。

還沒安置前的里子阿嬤,因為脊椎變形,不良於行
雙手也嚴重變形,所以每次買礦泉水給阿嬤喝,一定會幫她開好

        理子阿嬤說,她盼了好久,終於盼到我們了,自從我們會務人員上次去安養院看過她後,她就一直期待我們再出現。

        「我上次看到一個社工好像你,我一直叫他,結果他都不回頭,我才發現,我叫錯人了。」里子阿嬤嘆息地說。

        我們一邊對不起,一邊像孩子一樣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一下子捏著她的手,一下子抱著她的肩膀。突然發現里子阿嬤的右手包著紗布,我們馬上心疼地問阿嬤怎麼受傷了?然後一邊跺腳的說如果有人欺負她要跟我們說,我們要去幫里子阿嬤報仇。

        里子阿嬤被我們逗笑了,趕緊跟我們說,安養院對她很好,也很感謝大家的幫忙讓她可以到安養院,不然斷水斷電的家要怎麼辦?

         接著,里子阿嬤神神密密小小聲地說:「我可以有一個請求嗎?」我們說當然可以啊!問里子阿嬤想要什麼?「我可以喝一杯咖啡嗎?」里子阿嬤閃著可愛的笑容,害羞的說。

        我們全都笑了,然後以學里子阿嬤的語氣,神神密密小小聲地說:「這個....當然可以啊!我們現在馬上去買。」於是我們一個人趕快跑去買咖啡。

        就在我們拿咖啡要給里子阿嬤時,安養院的替代役正好走來,看到我們在跟里子阿嬤說話又拿咖啡給阿嬤,就問我們是誰?我們拿出公務證,他們便很貼心的把其他人推開,讓我們跟阿嬤獨處。

        我們跟里子阿嬤聊著笑著,一邊幫里子阿嬤把咖啡吹涼。里子阿嬤滿足地等著熱咖啡(里子阿嬤雙手變形,無法一手穩穩地握住咖啡,怕她燙傷,所以我們幫忙吹涼)一邊問我們,怎麼過年沒回家還跑來?我們說,如果沒跑來那里子阿嬤不就要想死我們,又認錯社工了?里子阿嬤靦腆的笑了起來。

        「那我現在看到你們了,你們可以回家過年了,家裡的人會等。」里子阿嬤說著話趕著我們,卻又將手指緊緊的把我們夾住,眼底的堅強比不過手心溫暖的誠實,我們知道,里子阿嬤捨不得我們離開。

         「不要,我們要跟里子阿嬤多在一起一下。」我們眨眨眼索性就一屁股賴皮的坐在里子阿嬤旁邊。

         「那我就不是一個人過年了。」里子阿嬤笑了,我們的心卻酸了。

         里子阿嬤捏捏我們的手,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我們全都嚇了一跳,問著里子阿嬤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傷口在痛?

          「我好想我女兒、我孫子,還有阿公。」里子阿嬤的想念讓我們的心全揪了起來。

          我們拍著里子阿嬤、安慰著里子阿嬤,告訴里子阿嬤,一定要堅強、要放下、要快樂,不然我們會好擔心,安養院可以有好多好朋友,里子阿嬤一定要快快樂樂,才能讓我們也一起快樂,在舊家行動不便的里子阿嬤,讓我們擔心了好久好久。

          「你說,我等得到小慧出來嗎?她會不會也忘記我?」里子阿嬤又是一陣哭泣。

         我們輕輕地抹去里子阿嬤臉上的淚水,要里子阿嬤別哭,告訴里子阿嬤,我們一定會去看小慧,以後小慧出來也會照顧小慧,要里子阿嬤一定要健康快樂的等小慧出來。我們心裡沒說的是,我們一定會到監所去看小慧、罵小慧,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傷阿嬤的心、讓阿嬤這麼老了卻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我們哄著里子阿嬤、勸著里子阿嬤,卻掏不出她眼中的快樂、止不盡她掉入思念中不斷落下的淚水。靈機一動,我們拿起了手機,說要拍照給小慧看。里子阿嬤一直問我們真的嗎?真的會把照片拿去監所給小慧嗎?眼睛露出了滿滿的期待。

          我們用力地點頭保證,里子阿嬤開始用不方便的雙手擦乾眼淚,擠出笑容,說著:「不能哭、不能不開心,不然監所裡面的小慧看了會擔心,會不快樂,會關得不安心,這樣就不能提早出來了。」

          我們看著里子阿嬤吃力地揮動著不方便的雙手在臉上盡抹,仔細地擦乾所有的眼淚不留下一點點的痕跡,硬撐出的那滿臉笑容,我們不知道該高興於里子阿嬤的停止哭泣、還是該難過於里子阿嬤嘴裡那些令人心痛地語句。

          里子阿嬤拍完後要我們給她看我們拍的照片,拍了刪了一次又一次,用已經不太好的雙眼,檢查著照片中的自己是否看起來不夠快樂?是否露出一點點悲傷的痕跡?是否有點孤單的身影?就怕小慧會為她擔心。

         我們配合著里子阿嬤拍了好幾次,這是里子阿嬤最大的心願,讓小慧安心、記得自己,雖然我們心裡面其實有種不願意的聲音,不想讓里子阿嬤這樣勉強著自己、還在為那個把她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的二女兒小慧四處著想,我們多希望小慧能看到這真實的里子阿嬤,讓她能因為里子阿嬤孤單難過在監所內好好的反省自己。

          終於拍到了里子阿嬤滿意的照片。「就這張跟這張,把這個給小慧看!要跟她說我很好、不用擔心,要把自己照顧好、要多穿衣服,要乖乖聽話。」阿嬤小心地叮嚀著我們。

里子阿嬤精選出要給小慧的照片

        「還有這張給阿公,阿公會擔心沒有錢,要讓他看到我有紅包。」阿嬤又挑了幾張有拿紅包的照片。「不好意思,讓你們這樣跑。」里子阿嬤臉上滿是抱歉地說。

里子阿嬤交代要給阿公的照片

         我們笑笑的說不會,還吃里子阿嬤豆腐的說,阿公一定很想念里子阿嬤,里子阿嬤害羞的臉都紅了起來。看著里子阿嬤臉紅,我們又賴著里子阿嬤要里子阿嬤跟我們說她跟阿公年輕時的故事,里子阿嬤燙著臉說不要,卻又滔滔不絕地一直說著那屬於他跟阿公的年輕歲月,帶著我們走過那曾經的青春。

         安養中心的人都看完病了,替代役也準備來推里子阿嬤上安養院的車,我們說我們來就好。就這樣我們推著里子阿嬤,跟安養院的人一起走,聽著里子阿嬤繼續跟我們說的故事,多希望這條長廊可以長一點、遠一點,讓我們可以多陪伴里子阿嬤多一些些時間,讓里子阿嬤一直留在她跟阿公的幸福回憶裡。可惜,我們腳步放得再怎麼慢,路總有到頭的一天。

        「到了啊!要分開了!」里子阿嬤語氣突然黯淡了下來。醫院大門口安養院車子,讓里子阿嬤從回憶裡18歲回到現實孤單的80歲,讓里子阿嬤要再次告別。

         我們蹲了下來,輕輕地摸摸里子阿嬤的臉、手、跟那右手的傷口,幫里子阿嬤把頭髮梳好塞在耳後,笑笑的跟里子阿嬤說:「阿嬤沒關係,我們會再去安養院看妳,下次還要再聽阿嬤當新娘的時候。阿嬤答應我,一定要快樂,打勾勾,這樣我們才不會擔心。」

         里子阿嬤上了安養院的車,在車窗邊努力地抬起頭(里子阿嬤因為脊椎變形,無法輕易將頭抬起)跟我們揮揮手。我們用打勾勾的手勢跟她道再見,直到車子遠去。
     
        目送著車子的離開,心裡百感交集。這是里子阿嬤的第一個一個人的過年,未來,都要里子阿嬤一個人走。阿公安置後,失智越來越嚴重了,已經忘了里子阿嬤現在的樣子了,里子阿嬤跟阿公的故事,只留在里子阿嬤的一個人回憶裡。

        里子阿嬤的第一個女兒被家暴成為植物人在另一個療院院,那個闖禍吸毒的二女兒還在監所內有近二十年的刑期,五個孫子送養的送養、夭折的夭折、安置的安置,一家人,因為毒品,分散在不同的地方,過著不一樣的年。

         現在誰還記得里子阿嬤?監所裡的小慧還記得里子阿嬤照顧她、為她擔心焦急的的樣子嗎?因為吸毒販毒被通緝四處躲藏,最後一次看到里子阿嬤的樣貌跟現在相差多少?

          里子阿嬤在所有家人的心中,或許就像我們在清理里子阿嬤舊家的雜物把屋子還給屋主時,丟掉的、那孕育過五個孫子、阿嬤總睡在上面想念孫子的嬰兒床一樣,老舊、遺忘、被捨棄了。

還沒到安養院時里子阿嬤的睡床,這是個孕育過五個孫子的嬰兒床
里子阿嬤總是睡在這張床上,每日想念著那五個離開她生命的孫子

          里子阿嬤不只在現實中孤單,連回憶都只有一個人的寂寞。

          不過里子阿嬤別害怕,我們一定會陪伴著走到最後一秒鐘,不會讓里子阿嬤帶著孤單延續到下一輩子。

          明天就是除夕了,很多人都休假了,但,卻是我們協會人員馬不停蹄的開始。許多人在等著我們的物資過年、許多阿公阿嬤、親愛的期待寶寶,等著我們的一句「新年快樂」、「要加油喔」、「要快樂喔」!

         阿枝阿嬤、阿江阿公、芭樂阿嬤、阿生阿公、阿滿阿嬤...等,都在我們這兩天的訪視名單中,我也會慢慢的把這些故事寫出來,讓大家跟我們一起關心著這些可愛的阿公阿嬤,明天晚上也是期待寶寶領禮物跟羽絨外套的年夜飯的重頭戲。

         這些所有的事都不是「負擔」,而是身為社會工作者、做為社福人的「幸褔」,謝謝大家的幫忙跟支持,才能讓我們做這些事,發物資、給紅包、給緊急救難金、獎助學金、就業轉銜的初期前置金、期待寶寶的禮物、期待大寶寶的重新開始。

         謝謝大家,我們真的很幸福,能做事很幸福、能往前走很幸福、能握住每一雙需要幫助的手很幸福、能在這條路上努力很幸福,謝謝大家給我的幸福。

         新年快樂,明年一定是個好年,因為今年我有最溫暖的結束,謝謝大家。


        

2017年1月24日 星期二

爬著出來的阿枝阿嬤

         陪伴阿枝阿嬤已經三年多了。當初啊枝阿嬤會開案,是因為他的兒子寫信來給協會,提到會阿枝阿嬤生病,又獨居,希望我們能去看看阿嬤。那時,也是過年前。

        對於申請書裡寫道家裡有老人及未成年小孩我們都會優先處理,我們開始聯絡阿枝阿嬤,可是阿枝阿嬤兒子在監所填的收請書中留下到電話,我們怎麼打都沒有人接,打了一個禮拜後,所有不安的感覺在我們腦袋中不斷地轉著,會務人員按耐不住了,深怕阿枝阿嬤有個什麼意外,決定派出會務到阿枝阿嬤家。

         阿枝阿嬤家很難找,在偏僻的鄉野裡,隔一號就快隔一個村,會務人員找了每個大大小小的地方,就是沒有看到阿枝阿嬤的門牌號碼,只能拿著公務證求助於當地的警察局,感謝警察的熱心帶路,讓我們在混亂的地址中,找到那個沒有門牌、外頭沒有任何物品、就像一個沒人住的空房一樣–阿枝阿嬤的家。

         越過前面的空地,我們不斷的敲著阿枝阿嬤的門,但就是沒有人應門,我們心中的不安更是不斷的燃起。也不知道會務人員哪來的天外想法,在門外大聲的唸著阿枝阿嬤兒子寫的信,懺悔、對媽媽的思念與掛心。

         唸完信後,門內開始有聲響,又在過了一段時間,門終於慢慢地打開了,但對上眼的,沒有臉孔,只看到屋裡家徒四壁又幽暗的房子,那種感覺真的很毛,沒有人開啟的門、及開啟後陰暗沒東西的大廳,只有祖先牌位跟我們對看。

當時陰暗的房子,困著阿嬤的自責

        直到會務人員感覺到褲腳被拉動,眼睛往地下一看,才看到批頭散髮的阿枝阿嬤,在地上爬行著朝我們靠近。

        我們馬上蹲下身,扶著阿枝阿嬤,讓阿枝阿嬤有支撐力的抬起頭來,輕輕的將阿枝阿嬤的頭髮整理好往後用兩耳勾住,那滿是皺紋、又憔悴、又蒼白的臉孔,出現在我們眼前。

第一次見到阿嬤時,阿嬤繃著臉不肯見任何人

        當我們表明身份時,阿枝阿嬤嗚咽地哭了起來。

        阿枝阿嬤的兒子是一個吸毒的累犯,為了要吸食毒品,不只將家裡洗劫一空,為了要錢打了阿枝阿嬤,後來還靠了一隻扁鑽撬開了所有的機車後車廂、及別人家裡,偷遍了整個城鎮,只為吸毒,阿嬤一次一次的看著兒子被警察抓進去、看著兒子一次一次在外通緝寄回來的指揮書,終日以淚洗面。

        阿枝阿嬤說,這種痛苦永遠不會習慣,畢竟那是自己十月懷胎生的孩子,只會一次又一次的更自責自己沒有教好孩子,讓孩子變成社會的罪惡、這國家的犯人,每一次都像在提醒著自己–自己是一個不會教小孩的壞母親。

       這一次孩子再因為毒品、竊盜入獄後,阿枝阿媽怕藥頭在找來跟她要兒子欠的藥錢、更懲罰自己沒有教好小孩、不敢面對那些被他兒子偷的鄰居,她將門牌拔了,不見任何人、不看醫生、也不領社會補助,她想將自己關死在這個充滿跟兒子小時候美好回憶、長大後不斷收到傳票及警察來找人的罪惡聲中,孤獨到老死。

        偶而鄰居看不下去,將便當放在阿枝阿嬤的門口,阿嬤也只敢在黑夜裡從屋裡爬出來,抱著便當回屋裡,分好幾天吃,和著眼淚與不敢見人的自責,吃到酸掉壞掉,也要扒完最後一口,阿枝阿嬤說,她已經浪費這社會太多了,多到連一口壞掉的飯,都沒資格丟掉。

        阿嬤說,這裡的人,都是他兒子的受害者。阿枝阿嬤說到這句,哭得更大聲了。

       我們問阿嬤,兒子知道她已經不能走路了嗎?阿枝阿嬤說,她不敢出門、所以沒有去見兒子、也無法去寄信,更何況,她只希望兒子出來能好好做人,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她多希望用她的雙腳去幫兒子贖罪,去讓兒子,出來能改過自新。

        阿枝阿嬤在自責、自毀、自虐中生活,阿枝阿嬤有明顯的憂鬱症,但阿媽不肯就醫,她只希望上天快點將她收去,她只希望能贖罪。

        我們問能進屋裡看看嗎?阿枝阿嬤點點頭,爬著帶我們進屋。屋裡什麼都沒有,米缸是空的,屋子裡只有吃剩的便當盒,阿枝阿嬤說,她不敢拿出去丟。隨後,阿枝阿嬤指著廚房,說那裡本來有台抽油煙機跟瓦斯爐,可是兒子毒癮發作時被兒子賣掉了;阿枝阿嬤指著臥房,說那裡本來有台電視機,不過也在兒子毒癮發作時被兒子拔去賣掉了,還有冷氣機、電風扇、烤箱、鍋子、窗條...等,都被兒子賣掉了,只剩下空空的家跟滿滿罪惡的自己。

這裡曾經也有過傢俱,只是被阿枝阿嬤的兒子拿去換毒品了

空無一物的房子,其實裡面曾經是沒有吸毒的美滿家庭的樣子

         會務人員整個心都酸了,問阿嬤會煮飯嗎?阿枝阿嬤點點頭,指著屋角的大同電鍋,那是一台頗有年紀的舊電鍋,在兒子入獄後不知道哪個好心的鄰居放在她門口,她同樣在黑夜裡將大同電鍋搬回來。

        阿枝阿嬤說,每個放在她門口的東西她都會搬進來,因為那是社會對她寬容的原諒。

        我們趕緊到車上搬來備用物資,將米、麵、罐頭、沙拉油、洗髮精、沐浴乳、棉被....等民生用品搬進阿嬤空蕩的小屋,阿嬤連連揮手要退還給我們,說她沒有資格收這些東西,我們會務人員趕忙說:「阿枝阿媽,我也好想把這些送給我的阿嬤,但我沒有阿嬤,阿枝阿媽,妳就當贖罪,幫我照顧我的阿嬤吧!妳把身體養好,我們一起去監所打妳那個不聽話的小孩!」阿枝阿媽聽完,第一次在眼淚中閃出笑容。

        我們離開後再想,如果那次我們沒有堅持要去、堅持要看到阿枝阿嬤,阿枝阿嬤會不會就在那個過年默默地、餓死在那間房子沒有人知道?如果那時,我們沒有那麼一定要看到平安的阿枝阿嬤,會不會那年的寒流,就將阿嬤凍死而只會在多天後被發現,之後存在於新聞上某個小小的一個角落?

        我們很慶幸的是,還好那個過年前我們有去,而不是在過年後難過地收拾悲劇。

        從此,我們那位會務人員,每個月一定親送物資、每個禮拜也跟阿嬤通上電話,阿枝阿嬤的愁容慢慢有了笑臉,阿枝阿媽依然緊閉著門戶,但只要聽到我們的聲音,就會很快地爬到門口開門。我們會務也會拿出包包裡的化妝品,幫阿嬤梳妝一下,讓阿嬤除了看到自責的自己、也看到漂亮的自己。

被我們化妝的阿嬤看到美麗的自己,笑了

        我們本來要幫阿嬤申請政府補助的生活津貼,但由於阿枝阿嬤還有一個有工作能力「已經嫁出去」的女兒,所以不符資格。問題阿枝阿嬤的女兒根本無暇照顧阿枝阿嬤,也不想再跟吸毒的家庭有所牽扯而破壞現有的家庭,這福利制度到底怎麼了?憲法有規定,女兒一定會養媽媽嗎?竟然為了這個理由駁回!

        於是我們將協會募得的微薄款項,本來要作為協會運作資金的,作為阿枝阿嬤的生活補助,我們希望這小小的金援,能幫助阿枝阿嬤找回自己的尊嚴、好好的過日子,兒子的罪就讓兒子自己去受,希望阿枝阿嬤能回到正常的自己,別再自責、自虐,這樣的日子,已經夠了。我們更答應阿枝阿嬤,在他兒子出獄時,就將他兒子轉銜到企業主那邊工作,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傷害阿枝阿嬤!


        阿枝阿媽現在會笑了,也會拿我們的補助儲值電話費打電話給我們分享喜怒哀樂,當然阿嬤也回到像剛開始一樣偶而抽根菸、吃個小檳榔,我們沒有阻止阿嬤,只要阿嬤健康快樂,有什麼不可以呢?只希望阿枝阿嬤有一天能走出過去,願意接受復健治療,雖然那又是另一筆花費,但只要能讓阿枝阿嬤可以站起來開門,讓阿枝阿嬤在老年能有個「老有所養」的生活,有何不可呢?

       前兩年我們每年都有送年才給阿嬤過年,今年我們沒有經費買年菜給阿嬤,但我們還是會去跟阿枝阿嬤拜拜年,期待看到阿嬤更開心的微笑。
每年過年一定有的物資+年夜飯,今年沒錢買年夜飯,雖然沒有往年豐盛
但阿枝阿媽一定知道我們的心意

        阿枝阿媽,要努力站起來喔!我們會陪妳,然後等一個–能站起來為我們開門的阿枝阿嬤。謝謝阿枝阿嬤,妳漸漸開朗的笑容,給我們的是,最好的回應。

2017年1月19日 星期四

孩子,對不起,我想把你們安置

        孩子,我想把你們四個安置!

        做這個服務那麼久了,很少,讓我這麼堅決,想把一個孩子安置的,尤其在她還有媽媽、有外婆照顧,爸爸再過幾個月就要出監了!但,我還是想把妹妹安置!可是,這個社會法規不容許我這樣做。

        在妹妹跟他的家人上新聞版面時,同時間當地的社福單位、監所都通知了我們,在妹妹不知道的第一時間,她們家已經在我們協會列管成案。新聞出來時,一大堆人濟物資、寄東西,把警察局都塞滿了,捐款也達到一百多萬,本來想,本身這家人固定的社會補助、加上這筆錢,給妹妹一家人用應該綽綽有餘,所以我們只有準備做後續的關懷跟長期的協助物資及孩子的未來,並告知警局,需要我們的時候可以馬上跟我們聯繫。

        我們也有去監所見妹妹的爸爸,第一次見妹妹的爸錒,感覺爸爸很老實,不太說話,只有等管理員說可以回答才回答。爸爸說因為家裡小孩多開銷大,他想要多賺點錢,所以才會去當山老鼠,誰知道後來會被逮入獄。

        爸爸跟我們說,因為當時的婚姻不被祝福,所以爸爸是離開家出來跟媽媽在一起,所以爺爺奶奶的支持已經沒有了。媽媽是在嫁給爸爸後,在一次的車禍中傷了眼睛,但不是媒體報導的全盲,媽媽還有一些需要用到眼睛的休閒活動,但爸爸因為覺得愧疚,所以每次媽媽來會客時飆罵時,爸爸也都默默接受。

        當時我們在想,只要等爸爸出來,幫爸爸找好工作,有個沒有不良嗜好的爸爸來照顧妹妹跟妹妹的弟妹,一切應該就沒有問題了,我們一直在準備中。

        時間過了一、兩個月,因為在路邊乞討,然後在公共場所洗澡,還好有好心的警察出錢讓妹妹一家人可以在寒流的那一晚有個溫暖的地方可以住、可以清洗,隔天警察還很好心的送他們回到戶籍地,他們再度上了媒體,對於明明知道內情的我們很訝異,不知道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妹妹家的物資不只充沛、之前每個月固定領的補助在評估中也算應該夠用,除了因為媽媽的某些休閒習慣不是那麼良善、對於金錢的管理也不那麼好,為了不浪費社會的愛心,也希望大眾的捐款能用在孩子的身上,所以大眾捐的一百多萬被設為專款專用戶,讓媽媽不能動用外,實在想不到是什麼用的理由,媽媽必須在寒流的夜裡帶孩子跨過縣市,甚至於在公共廁所盥洗。

        滿頭疑問!在但也因為這樣,讓我們跟公部門把事情釐清處。在那段時間,是忙碌的日子,公部門在找我們、監所也在找我們。

        第二次上媒體後,公部門考慮要把妹妹跟妹妹的弟妹安置,可是因為妹妹的家庭並非沒有人可以協助,有親人會去幫忙,媽媽的狀況也不如媒體所寫的那麼糟糕,所以礙於法規,實在無法將妹妹及妹妹的弟妹強行安置。

         公部門考慮安置的問題,爸爸在監所內也開始躁動,因此監所希望我們進監跟爸爸聊聊,並且安撫爸爸的情緒。我們進監見到爸爸,也因為爸爸的情緒躁動,忘了之前所隱藏的態度,除了不要孩子安置外,爸爸不想做任何的改變,就算我們分析孩子在這樣被帶來帶去可能會產生的危險、先短暫安置等到爸爸出來後再接回,爸爸都不願意、也聽不下去。

         當然我們也有去找過媽媽,問媽媽為何會帶小孩跨過縣市去夜市乞討?如果是生活過不下去我們一直都有留電話可以跟我們說,如果無法照顧孩子也有社會局。媽媽說,她沒有去夜市乞討,只是去找朋友,至於去公共廁所盥洗,只是因為小孩子大便去清洗一下而已,是媒體沒有搞清楚亂報而已,孩子不需要安置。我們問,那警察呢?幫妳的警察呢?他們不會不問清楚原因就上新聞啊?媽媽沈默了....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真正愛你們的母親不會帶著你們在寒流的夜晚跨縣市到外地乞討流浪,讓你們在沒有熱水又不安全的公共廁所盥洗,平常沒有而刻意選擇在那麼冷的夜裡,那邊報導對我而言一點都沒有心酸或催淚,只是看見一個不適任母親的自私。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好媽媽就算在窮困都會幫你們守住尊嚴,賺回尊敬,而不是去得到大眾的同情,尤其在社會補助算還可以的狀況之下。

        孩子!我想把你安置!一個視力沒有那麼好真心愛你們的媽媽,不會帶你們東跑西跑,不夠清楚的世界是多們危險,當每次帶期待寶寶出門的我,只要孩子不在我手可及的範圍都讓我膽戰心驚,尤其是不斷的跨縣市到陌生的地方?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好媽媽會把最好的留給孩子,台灣其實是個充滿人情味的地方,大眾捐給你們的錢雖然非合法募得,但其實不會那麼硬梆梆不留餘地,若不是媽媽的一些不太好的消遣及金錢觀念,這筆錢不會被把關的那麼嚴。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孩子不該是大人「賺」或「交換」任何東西的工具,不管是補助、捐款、大眾的同情、眼淚....等,媽媽做任何事的起點都會是將孩子的權益放在最前面。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也許七歲煮飯給全家人吃、換電燈泡讓家裡有亮光,在外面的人來看你都是如此懂事貼心,但每一件事都讓我心臟漏跳好幾拍,擔心學習有障礙的你煮飯該有多危險?瓦斯處理不當怎麼辦?你那麼小的孩子換電燈泡被電了怎麼辦?你的成熟,給我的是許多危機重重的警訊。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我看過太多不捨失去孩子的父母或祖父母,勁量把孩子的身份別及樣貌藏起來,怕被社會局因為不能照顧而被安置,他們不會讓孩子不斷地出現在媒體前、版面中,除了害怕分離,更害怕的是孩子的臉出現,被標籤化、被知道故事,希望孩子出門時這輩子都能抬頭挺胸地過日子。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一個愛你們的爸爸,會再了解狀況後為了要保護你們而接受短暫的讓你們先到安全的地方安置,等到爸爸出來有能力了再把你們接回來,爸爸入獄已經是一種分離了,何苦再入獄後再知道媽媽比較不是太好的狀況、或者有其他比較不是那麼純粹的想法時,或者爸爸也有其他的「捨不下」的原因,沒考慮到你們的風險。他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更努力的在未來規劃如何壯大自己給你們一個更好的家,而是在監所內鬧脾氣燥動影響假釋、影響可以出來照顧你們的時間,爸爸,顯然還不夠成熟到瞭解怎麼更好地保護你們。


         孩子!我想把你們安置!這是我做所有案件最不想說的話、最難的決定、也是最不想要的結果,但是我好想把你們安置!在你們未被影響錢、在你們的觀念為偏差錢,我想把你們安置在我們長期認養的機構,讓你們過得平安健康、讓你們抱著上天賜給的尊嚴來過下半輩子,也不要讓你們以為被同情與幫助是一種應該的事。

         所以,孩子,對不起,阿姨想把你們安置,對不起,阿姨,想把你們,安置.....


PS:這個事件之後,我們發現許多弱勢家庭也用同樣的方式將小孩帶到跨縣市流浪,真的讓人好心疼。

2017年1月11日 星期三

其實你們不懂我們的心–有關性侵受害者

        如果說我們在網路公告我們是是性侵受害者,會有一票人的同情、加油、要勇敢、肉搜別讓那個渣男逃避該負的責任、爛男人去死吧...等。我們會覺得溫暖、也會覺得有力量,這世界其實沒有那麼孤單。雖然,我們知道也有人會在後面批判我們、列出我們自己該負的責任、跟我們的「不應該」「不小心」。

        但一旦走上不管是司法流程或者是後續陪伴我們的流程,我們變成一個難纏的、一直在重複受創情景、一天到晚怨天尤人、走不出來、覺得受傷沒有力量、疲於拉扯的包袱。我們需要復原的時間很長,也許十年、也許更久、甚至於是一輩子,我們都在難過、責怪與自責中徘徊。

        我們很容易掉到旋窩裡,可能一點點的相連,就讓我們掉在谷裡爬不出來,我們的傷口很難癒合、我們的心靈深處很敏感(表面上我們努力裝的其實沒那麼糟),不是我們太懦弱,而是我們損傷的不是身體,而是被奪走的靈魂。

        靈魂觸摸不到,所以我們沒辦法幫祂上藥;靈魂擁抱不到,所以我們沒辦法給祂溫度,更糟糕的是靈魂被偷走了,我們常常想要感覺,都只剩下空殼。

        不是我們難搞,只是–其實你不懂我們的心。

         你知道嗎?雖然時間過了很久,久到我們機會忘了傷害我們的那張臉的樣子,但我們永遠記得拿一刻我們的恐慌、無助、被污辱的感覺,那個貼近我們臉令人厭惡的呼吸、那雙滿是髒污的雙手、那滿臉猙獰慾望的表情,都刻在我們的心上,只要一個呼吸,全部就會跑上我們的眼前。

         你知道嗎?雖然我們看起來已經跟平常人沒有什麼不一樣,但當看到電視電影有相關的情節時,心裡總會波濤許久,有時候忍不住撇過頭不敢看,怕看到自己的臉就出現在螢幕上;有時候我們會盯著直看,怕自己的表現沒像電視電影上那樣難過是否對自己太過寬鬆而覺得羞愧而討厭自己,覺得自己是否遺忘的太快、堅強的太快、甚至於是否因為還有臉活著而鞭撻著自己的內心。

         你知道嗎?雖然我們緊鎖心房不讓回憶不小心讓別人窺見,但我們卻也會對某些信賴的諮商師或好朋友在深夜、在酒醉時、在吃完藥後、在迷迷糊糊中、在低落的情緒裡,在深夜一再重複著那可怕的情節,一次又一次,就像在播放一塊壞掉的音軌。常常會有人覺得厭煩、覺得我們又來了。其實我們只是回憶太深刻、佔據了我們的心,我們在吐訴的不是一個過去,而是我們矛盾又期盼被安慰那矛盾的心,不想被同情又偷偷希望被同情、想要被遺忘又想要被肯定、想要忘記卻忍不住一直記起、想要死又想要活的求救....那一顆被傷得亂七八糟而現在也找不到方向的心。

       你知道嗎?我們希望活得像一般人,但在心裡卻有個聲音不斷的提醒我們過去,讓我們覺得大笑很可恥、幸福很可恥、遺忘很可恥、把自己當作一般人活著很可恥,因為我們都像身上烙著印的罪犯或另一個階級的人,當我們瑟縮在黑暗角落中時,大家很容易理解,雖然不見得認同或喜歡;但當我們活得謹慎一般稍有點精彩時,一句:「你是個性侵受害者,你怎麼做得到....」就把我們塞回那令人不想想起的回憶裡也提醒著我們那個「被受害」的角色;而當我們也跟一般人一樣上夜店喝酒狂歡時,我們常在別人的眼神中看到那覺得我們沒有「記取教訓」的責備,比同行者更隨便的形象,甚至於覺得我們的過去是昝由自取而傷害我們的人卻變得合理。

        你知道嗎?我們這群人,幸福的很少、不幸福的很多,其實我們遇到好人跟壞人的比例跟平常人一樣,但心裡有個聲音不斷的提醒著我們曾經有過的傷,提醒著我們沒有資格幸福。當我們遇到好的人時,我們會懷疑自己,值得被這樣被對待嗎?於是我們會害怕的遠離,找一個覺得自己配得上的人,接著我們就離幸福越來越遠。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我們也看著身邊那不好的那一半?問自己為什麼要過這樣的日子,怨天怨地,到最後還是怨自己,怨自己那不好的過去,然後再繼續低下頭過日子,過那不好的日子。只因為,我們身上、心裡、靈魂,那無法抹去的傷痕,清不掉的骯髒與體液。

        你知道嗎?我們大部分的人都是隱瞞著曾經受傷的那個自己在過日子,我們沒報警、沒有諮商、沒有治療、不敢讓人家知道、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受害者,我們有很多人不是想大家想像的一樣,是躲在角落裡面默默的哭泣,因為我們需要生活、需要養活自己養活家人,我們連想躲在黑暗處獨自哭泣的權利都沒有,我們不是堅強、不是已經走過來了,而是我們沒有能力躲起來。

        你知道嗎?我們有某些人也不像大家想像一樣,從此對異性很害怕,一輩子青燈木魚,當你看到有些在夜店被撿屍、因為感情複雜被殺,他們的過去都跟我們一樣是個受害者,只是刻板的印象裡面,他們已經被踢出受害者的樣貌。其實我們有一部分的人為了能抹去心裡的傷痛,選擇用傷害自己來讓自己麻痺於之前的痛苦,在夜店徘徊、把感情弄的複雜、接受一夜情....等,我們不是不自愛,只是想要麻痺。有人想著如果能把「性」這件事情當作無所謂或許就可以忘記被強暴的痛苦,於是一部份的我們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床伴,其實每場性關係都沒有愉悅,甚至於在酒醒後想把那個床伴踢下床,但我們總是想著自己若能把性這件事當做很平常、很享受,或許這樣就可以把過去被強暴的事情說服自己那「沒什麼」,我們試著把「被迫點在身上的黑點」用「自找的許多灰點」蓋過去,雖然往往都很失敗,但我們的某一部分的人就是靠這樣呼吸下去。因為曾經受過傷,我們看不到自己的重要性,所以在感情上我們也常常因為一些很奇怪的「想要覺得被在乎」,而踏上複雜的感情關係。我們有一部分的人生命往往就這樣被消失,最後沒有被同情與心疼,反而用「隨便」、「男女關係複雜」、「活該」、「自找」的...等,做為我們失去生命最後的定義。

          你知道嗎?我們最長的時間在自責、然後問為什麼是我、最後接受那個回不去的我們,每次有人問我們都過了那麼久的時間了,為什麼還要漩在裡面?為什麼還要怨天尤人?為什麼還不能放下?為什麼不能重頭來過?為什麼不能好好生活?為什麼不能不要再提?為什麼不能遺忘?為什麼不能正常生活?

          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我們也想回到那沒有受過傷的自己,只是身體的傷口癒合了都還免不了留下疤痕,靈魂被割了一個洞,隱隱作痛的持續著受傷的記憶,那無法上藥的傷口,連複合的疤痕都做不到,又要怎麼忘記自己的痛?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比一般人,更想回到平凡的生活,只是小叮噹的時光機,只在藤子不二雄的畫筆下,永遠無法從W的世界走出來,載我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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