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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25日 星期四

台中過去了

        「姨姨,我們到哪裡了?」怡蒨6歲的小女兒半夢半醒的問我。「快到台中了。」我低下頭輕聲地回答,並來回順著那枕在我腳上柔軟的頭髮,小女孩再度慢慢睡去。怡蒨靠著我,
靜靜的看著窗外高速公路快速飛過景物,我知道,我們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高三下學期是個可怕的日子,尤其在二十年前聯考低錄取率的時候,大學的窄門不好擠,學校在考試前兩個月課程已經結束,有些人留在學校自習、有些人在K書中心或圖書館、有些人則到補習班開始從早到晚上10點的大補課。

        怡蒨跟哲宏從高二開始就是班對,他們的在一起讓許多人都心碎,戀情並沒影響到彼此的課業,在校成績也都一直表現得很好,他們的感情被彼此家人接受著。家人沒有強迫他們要到補習班多加強,他們兩個也就相約一起在學校、補習班、或K書中心念書。怡蒨的父母那時正好在外地工作,因此偶而,他們也會約在怡蒨的家裡念書,兩人有時還可以在夜晚放鬆一下到逢甲夜市逛街或到第一廣場看看電影。

        端午過後的高溫在考季的壓力下,溫度上升的讓人慌張,來回接送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在氣溫的催化下,戀情的界線也加速的追跑著。

        那天的天氣特別炎熱,在怡蒨家,電風扇還是把緊靠著唸書的兩個人吹出一身汗,怡蒨在家穿的短袖上衣因汗水貼出了宜蒨玲瓏的身材,讓哲宏的心跳加速跳動,平常的擁抱接吻讓兩人的體溫不斷上升。

        「如果我們將來不在同一所學校,妳會不會就喜歡上別人。」哲宏在激吻過後,問著在懷裡的怡蒨。

         「怎麼會?而且我們不是說好要填同一所學校嗎?」怡蒨巧笑倩兮地說著。

         「如果不小心我們有一個人失常了呢?」哲宏說。「怡蒨,我害怕,我害怕我們最後不在同一間學校,然後我就失去妳了。」

         「不會,就算我們不在同一間學校,我們還是不會分開的。」怡蒨肯定的說。

         「有人說,如果那個女生把第一次給你,她就不會離開你了。」哲宏看著怡蒨,認真的說著。哲宏的眼睛不是慾望衝腦的想奪取什麼,而是想要一種確定的安全感。

         怡蒨聽完沒說話,心裡有著猶豫、但想給哲宏安全感、更想給彼此的關係一個天長地久的保證。於是,怡蒨輕輕的點了點頭。

        「妳不會後悔?」哲宏端起了懷裡的怡蒨,看著怡蒨的眼睛。

        怡蒨肯定的搖搖頭,閉上眼睛。哲宏輕柔地解開怡蒨的扣子、笨拙著親吻怡蒨那他以前不敢碰觸的部位。他們,終於越線了。疼痛的開始與結束,屬於第一次的血鮮紅的印在床單及哲宏的器官上,怡蒨的眼淚、哲宏的感動與憐惜、永久的保證,他們覺得彼此的感情更不同了。哲宏回家後,怡蒨躺在床上,幸福又疲憊地睡著了。

        情愛就像一組密碼,開啟了,就是接連的探索,年輕的瘋狂,每一次的開始都是激烈纏綿、喘息、結束、沒有想到的明天。大考結束的某一天,怡蒨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驚慌地問哲宏,無力扶養、大學剛要開始、更廣大的世界正等著探索,哲宏選擇墮胎。

         私下打聽了一家不需要簽名的小醫院,進去時,櫃台掛號小姐正在講電話,一邊夾著電話一邊指示怡蒨填寫資料,接著從椅子後面拿起一個杯子給怡蒨,用手指揮著怡蒨到後面廁所取尿檢驗。就在怡蒨拿著杯子離開櫃檯時,聽見櫃檯的掛號小姐對電話那頭壓低聲音的說:「又一個未成年,現在的女孩子都不知道在想什麼!大概連被誰搞大的都不知道吧...」話語像刀像箭刺向怡蒨的身影穿過心臟,怡蒨覺得整個人都在流血。

        在宣告確定時,櫃台小姐冷漠的表情讓怡蒨更覺得自己的不堪,就算成績優異,跟一群女孩坐在走廊等待叫號時,她們都是一群受傷的人,就算有人帶著蠻不在乎的表情。進到候診室,醫師機械式地宣佈怡蒨要注意的事項約了隔天手術,就讓怡蒨離開了,整個診所,就像扒光了宜倩的衣服看盡了宜蒨的內心,怡蒨倉皇地離開診所。

         約好的手術時間到了,連衣服都沒換,就隨便、公式化的讓怡蒨脫了內褲躺在手術椅上。怡蒨孤單地躺在手術椅上,上一位女孩留下的餘溫暖不了冰冷的鐵床,刺著怡蒨的皮膚、背脊,兩隻腳被高綁在兩側的腳架上,怡蒨不斷地將裙子扯下想遮住沒有遮蔽的下體,但當怡蒨的手臂打上點滴也綁在兩側,護士將怡蒨的裙子掀開,怡蒨的下體再度沒有遮蔽的攤在冷空氣中。

       麻醉劑打入點滴內,怡蒨的意識逐漸模糊,但隨著器械碰撞的聲音,那深刻的羞辱感在心中卻顯得得清楚,在怡蒨進入到深度的昏迷前,前一天櫃台小姐的話、她跟哲宏的過去、在腦中快速地交錯跳動,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

       清醒睜開眼睛前,哲宏正抓著怡蒨的手,喚著怡蒨,怡蒨掛在眼角、流過臉龐的淚剛被哲宏擦掉,在哲宏的呼喚聲中,無力爬起的怡蒨,眼淚更是無聲的、斷線的從臉上滑下,滑過怡蒨的耳朵、滴到了那張已經換為普通病床的軟床單上。勉強的起身,虛弱的跨上哲宏的摩托車,她無法像往常一樣緊抱著哲宏的腰,哲宏用雙手將怡蒨的雙手固定在自己的腰上,邊騎車,邊用一隻手緊抓著怡蒨的雙手。怡蒨軟趴趴的趴在哲宏的背上,眼淚一些滲入哲宏緊張的汗水中、一些被吹散在空氣中,那被往後吹的眼淚,彷彿在路上畫上一條悲傷的路程,跟著怡蒨的腳步,回到怡蒨的家。

       哲宏在身邊照顧著怡蒨,一直到不得不回家,隔天又再來、又再來,但怡蒨總是不說一句話,背對著哲宏,怡蒨不知道她難過的是那離開的生命、還是那被鎖在冰冷手術台上找不回來的靈魂。

       小小的醫院沒有回診制度,護士有告訴宜蒨三天後要取出塞在陰道裡面的吸血紗布條,怡蒨在洗澡時,摸到了紗布頭,坐在浴室的地上,想要拉出那條紗布條,每拉一寸就是痛一次、每拉一寸就是將記憶再拖出一次、每拉一寸就是將心在搗一次,終於把那長長的紗布帶全部拉出來,紅紅的紗布條,就像生命的僅存、又像痛楚的提醒。怡蒨望著那放在浴室地板上的紗布條,再忍不住的大聲哭泣。

       哲宏剛開始耐心陪伴,但怡蒨就像走不出來的在人生路上迷路一樣,沒有了歡笑、只有悲傷,這一對情人,第一次在兩個世界中存在。

       一個月過去了,怡蒨依然在淚水中度過,哲宏的耐心也沒有了。哲宏不懂怡蒨為什麼不要往前走,怡蒨不懂為什麼她覺得只有她一個人那麼孤單地承受痛苦。哲宏一靠近,怡蒨就像長滿刺的刺蝟,爭吵、冷戰,在他們之間不斷的輪迴,哲宏心中的雨過天晴、人生中的一個過程,卻是怡蒨揮不去的陰天、無法攀過的高牆。

        「到底要這樣到什麼時候?我也陪妳照顧妳了!我又不是不負責任!」哲宏生氣的說。這句話已經在他們中間重複好幾次了!

        「陪我什麼?被看不起的是你嗎?上手術台的人是你嗎?被脫光腳被綁在上面的人是你嗎?拉紗布條的人是你嗎?」怡蒨這次不在沈默。

         「那我能怎麼辦?妳以為只有妳難過嗎?妳以為我不會心痛嗎?」哲宏這次也不再妥協於怡蒨情緒。

         「難過?心痛?你懂多少?」怡蒨咄咄逼人問。

         「不過就是拿掉一個小孩!難道我們能生嗎?這樣就不要往前走了嗎?我們感情就結束了嗎?」一個多月來的打轉讓哲宏向爆開的火山,在顧不了修辭。

         怡蒨像被一拳打在心臟,身體發著抖並垂下了頭,半餉才出了聲。

        「或許我們拿掉的,真的不只是一個小孩,還有我的尊嚴、我們的感情、跟你不懂我也不懂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傷口。」怡蒨說完抬起頭看著哲宏。「也許,我們真的無法往前走了。」怡蒨的淚水在度落下,只是從帶著冷靜決絕的眼睛中溢出。

        「蒨...」哲宏慌張地試圖挽留,但怡蒨卻已轉身開始走離了哲宏的身邊。

        怡蒨的背影給了哲宏對這段感情的結束與無可挽回,有著哲宏從沒見過的堅決,就算往前追去也是無濟於事,更何況他跟怡蒨之間,早在那天離開醫院後,兩顆心離的越來越遠,更在怡蒨轉身時,裂開了一道再也難以跨越的鴻溝。

        下雨了,走在大街上,怡蒨任憑眼淚在雨水中奔騰,和著雨水的臉龐,不用怕被路人發現,眼前隨著眼淚掉一下模糊一下清楚,與哲宏的那曾有的大笑、那單純無憂的過往、那曾有糾結的散又聚,都在眨眼中一點一點的逝去。取代留在心中的,只有手術開始無人能代替獨自面對的孤單,不被瞭解的那一路刻劃的傷口。

        大學開學後,怡蒨的父母因工作關係搬離台中,在大學轉學考後,怡蒨也沒再回到台中,跟過去所有一切都斷了聯繫,稚嫩的童年、青澀的學生時代,都跟著怡蒨心中的傷口、苦澀的初戀,一起埋葬封存不留一絲痕跡。

         哲宏與怡蒨,不在有任何的相連,也不知道,還留在誰的心中。


         「台中過了!」我緊握著怡蒨的手,讓怡蒨的眼神從窗外轉過頭來看我。「是啊!台中過去了!」怡蒨對我說。接著怡蒨伸手撥撥那賴在我腿上小女兒的頭髮,喃喃地說道:「台中又過去了!」嘴上浮出一股幸福的微笑。

           台中終於過去了,駕駛座上開車的怡蒨的老公,寬闊的肩膀穩重的背影,從後視鏡看著我們,透著溫柔且體諒的眼神,我也為他們的幸福笑了。高速公路旁的景物依然隨著奔馳的車速快速的倒退著,而怡蒨的幸福,早已讓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好多年了,穩定細心牽著往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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