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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0日 星期五

終於飛翔—「殘刑」的那一段(上)

「殘刑」對你是個緊緊套在頭上「緊箍咒」。這個「緊箍咒」,在那個時候那是我箝制你最好的武器,卻是你背在身上最重的刻痕。

跟觀護人「報到」,是你每個月最重要的事。一直以為你把你的情緒調整的還在控制範圍內,但在要回去報到的前一晚,你顯得惶恐不安、叨叨絮絮,你害怕你會被「無預警」的「再」抓回去,你覺得每個人都看不起你。那個晚上,我試著想辦法哄你睡讓你隔天看起來可以有精神,但我卻也好幾次在那個深夜被你刺耳的電話急響聲嚇得從床上滾下來。我第一次感受到「陪伴」的疲憊。

於是,在你第二次去觀護人那報到時,你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去,在「報到表」上你的緊急聯絡人上多了個我,工作是在「白玫瑰社會關懷協會」,工作電話地址則是協會辦公室的電話地址。那天報到出來,你開心的打電話給我,你說老師看到你寫的是「白玫瑰」,問了一些我的事後,就很祝福的讓你離開,你說你第一次感受到被拿走的「尊嚴」回來了。

那次之後,你變得更依賴我,也更信任我,同時,也漸漸地一層一層打開心裡對我的種種防衛。我拿到鑰匙打開了你一扇一扇的門,也同時把自己捲入那我完全想不到,荊棘滿佈、困難重重的一段「殘刑者之路」。

剛認識你時,你給我的感覺一直是安靜不多話、平靜不躁動的人。但當你的面具逐漸從我眼前卸除,我發現真實的你跟我原先的感覺南轅北轍,你脾氣波動很大、你神經很敏感、你的自尊是咬著牙和血的硬撐、你的平靜是對於求生被訓練的一種本能。

你怕晚上,白天時你都很好,你很能處理你自己的情緒、你很能處理你的負面,但只要太陽一掉下來,你就很容易被捲進那「在裡面」的漩渦。雖然整個臥室的燈都黑暗,你還是覺得有一盞白亮的燈不斷刺痛你的眼睛;雖然你已自由,卻覺得一旦黑夜就要被鎖在那十幾個人擁擠的房間。

你常常在深夜電話那頭如說夢話、不斷重複的問我:「為什麼電燈關不掉?」、「我去上完廁所回來找不到我的位置了。」、「你有聽到夜鶯又在叫嗎?」、「今天為什麼太陽遲到了?」...

這樣的夜晚很頻繁、每次都要持續好幾個小時,常常也會讓我看到第一道早晨初起的日光,五點,你在「裡面」該起床的時間,我不知道你是「夢話停了」還是「睡醒了」,但我早已疲倦不堪。「太陽」,是我們共同的救星。

當你漩的更深層時,你會問我:「你有沒有看到我腳上有藍白拖的痕跡?」、「怎麼辦?我的眼鏡打架破了,我看不見了!」你會告訴我:「我的腳要爛掉了,見骨了。」、「我好癢,有繡球風,我真的好癢,腫了!都腫了!」有時是哀嚎有時是怒吼。

每次在那種時刻,你偶而會聽不見我講話、偶而會激動於我的話語。你陷在過去裡,我也陷在要把你拉出來的小心翼翼裡。你在電話那頭不停地喃喃自語,我在電話這頭拿著電話不停打轉、不知所措,沒有一種特定的方法可以確定將你拉出來,每句話都像一個賭注,不是得到救贖就是將自己再扔進更下一層的地獄。因此最多的時候,我都是拿著電話在另一頭沈默著,讓你或高或低的音調,塞滿整個話筒。

一天,你拿著你媽媽給你的紙條,上面還放著兩千元,你抱著紙條沿路流著淚北上來找我,你的眼淚從你出發時一刻都沒停過,你不敢花這兩千元,把它放在你車子的儀表板上,沒吃飯的往我這邊過來,你不知道一輩子養家的你,怎麼到最後是跟老母親拿那兩千元、還有一張充滿關心的小紙條。

坦白說,我也不知所措,剛出來的你「經濟」是一個大問題,找工作不是一時半刻,尤其是在履歷表上不知道該怎麼填那空白的幾年,但經濟的壓力顯然已經往你身後追趕著,我心裡有點怕,怕這樣的壓力讓你在分叉點又做了「危險」的選擇。我動了我壓在枕頭下的「活命金」,將它一分為二,一半作為你來找我求救的「旅費」,一半讓你拿回家給老母親,當作你找到工作不讓她擔心的「薪水」。

你很難接受「一個女生」的錢。我們商量了好久,終於收下,按照我的計劃分配,不是一個很正確的做法,我們共同「買了一個保險」。

你更常來找我,除了找工作的時間以外,因為「已給薪水」的你,連留在家都是一件困難的事了,我們越來越像纏繞的兩條線,所有的事都要一起面對,就像我們當時那不太正確的第一步—「共同」買的保險。

工作,是你另一個情緒更大起伏的開始。你的樣子,搬磚頭的工頭不會要你、坐辦公室工作的主管不敢用你,我們想找到一個「正常」的工作,卻很難告訴老板為什麼你每個月固定的日子要「不正常」的請假,「碰壁」好像變成一件「必須」得快速習慣的事。

你的自信經過我們的努力,一天往前邁進不到一公分,但一個面試可能就將你打回超過一公尺,你對於「回歸正途」這件事的決心越來越薄弱,我的拉扯力作用也越來越艱巨。隨時,你都會有甩開我的手用更「簡單卻又危險」的方式開始。

憤怒、崩潰、無助、道歉,開始在每個每個夜裡、在沒有太陽的時刻重複再重複,我快隨著毀滅了,從天空黑幕拉起我只要看到你的號碼從手機上顯示,我的恐懼就會將我整個掩埋,我不知道你憤怒中尖銳的話語、你崩潰時隨時會不見的甩力,我還能承受得了幾次,我幾乎已經跟你一樣「傷痕累累」了。

白天抓緊時間不斷的幫你做心理建設,晚上在對與錯之間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拉扯,你可以將垃圾、情緒丟給我,但我卻沒有人可以說。在法律上你是「受保護」的人,你的所有個資不得透露;在情理上你是「該被保護」的人,我多跟一個人說你未來就會多一個被品頭論足的風險。


我想離開,但是我打開你的門,讓你信任接受我,如果今天「關門」的是我,對你的沖擊會有多大?因為相信才會有愛,我毀掉了你的相信,你還能愛這社會嗎?咬著牙,我只能繼續,我的痛加你的痛,我只能不斷的用頭叩著牆當「啄木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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