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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18日 星期六

謝謝你送我的生日禮物


        這是一個更生人托另一個更生人轉交給我的禮物,也是我今年生日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它價值一塊錢美金,貴重的讓我掉淚。

        白玫瑰走了三年多了,從剛開始925的第一次白玫瑰運動,到最後一次0731的第三次走上街頭,到法案終於過關。這中間經歷過許多波折、攻擊、恐嚇、被批鬥,好幾次都走不下去,卻不想對當初被我們帶上街頭的人無法交待。於是撐著,走到最後。也謝謝一直陪伴的夥伴們,跟不知道該如何阻止我到最後只能選擇支持我的家人。

        法案過後,我以為這一切總算有一個圓滿的結束,但沒想到卻又是另一個開始。接觸性侵加害者,了解他們、用各種方式約束他們、跟那些領沒幾毛錢的治療師堅守著這一點都不討喜又壓力大到快破表的工作。這樣的工作,不會被大眾認同,因為他們都是傷害許多人靈魂的禽獸,當然也被某些法律人不斷的質疑,我們憑什麼權力去判定一個人要不要接受治療、要不要繼續被約束??我們有什麼資格大過他們奉行的精神、去強制那些以服刑完畢的加害者,不是得到完全的自由??甚至有可能再進入與世隔絕的治療處所。

        因為開始接觸了性侵加害者,慢慢的我也接觸更生人,輕的有偽文詐欺、重的有傷害殺人。我看著他們從剛出獄得到自由時的歡欣到進入社會後總總的無法適應,有人真心改過卻被社會排斥,有人入獄前拿著筆做在辦公室工作的人現在在工地做工只求一份溫飽、有人入獄前逞兇鬥很恐嚇傷害出獄後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後做個三天就被無故解職,因為他們是更生人、因為他們跟社會脫離的真的太久了!!我看見他們辛苦的撐著,為著過去的犯錯付出代價,我聽著他們抱怨、也看著他們咬著牙撐著。在這中間我看見家庭臍帶關係的重要,於是常常我是他們跟家人之間的溝通者,幫他們傳著都希望對方好的話。

        當然,我也常常覺得挫折,看到吸毒的更生人出獄後不斷的躲著當初的賣毒給他們的人,最後還是被找到不斷的誘惑著他們,於是我看著他們慢慢的不見,收過幾張寫著"對不起!!"的小紙條,其中一封比較長的信寫著:「躲了一個月,他們終於還是找到我了,丟了一包在我家地上給我說慶祝我出獄。那一晚,我看著那包一整晚,我想著出獄這一個月我找不到工作、我不知道每天我該去哪裡??於是,我還是我終於伸手拿起了它」我彷彿看到那一晚他的掙扎、我的眼前飄過他那一個月所有的無所適從。

        我也失去過一個因殺人而服刑後來假釋的受刑人。他出獄時先出來的獄友就把他帶到這個我們笑稱的"互助會",七年的牢獄生活他告訴我們他不想再走回頭路、他不想再走那段沒有明天的日子,他要好好的工作。於是他拒絕接觸他入獄前的那些兄弟,為了怕他們找上門又不想家人擔心,他每天坐在全家前面翻著報紙找工地的工作,從早上坐到太陽下山才回家。終於他找到一個工地的工作,為了怕像其他的更生人一樣被莫名其妙解僱,他老實的告訴工頭他是個假釋犯,工頭接受了。但領薪水那天,工頭沒把薪水給他,他問工頭,工頭告訴他像他這樣的假釋犯,每天有給他便當吃,現在給他兩包煙剛好而已。他握緊拳頭想到自己的殘刑他壓下了脾氣。隔天他又再度回到全家前面坐,拿著家人給他的手機他不知道該打給誰,只能打給我們這些人,一個一個打。景氣不好工作真的難找、他的身份工作更難找,慢慢的,他的電話不再再我們之間的電話中出現,他不見了。再有他的消息時他已被他以前的大哥帶走了,我們都知道他回到老本行。他現在不是假釋犯,他是通緝犯。

        常常我收到簡訊會聽到他們說:「在獄中的時候很想趕快放出去,因為外面好自由。可是出獄以後,會不小心懷念在獄中的生活,雖然很苦、可是很安靜、很簡單。」每次夜半看到,總是不免心驚。我知道他們不是故意,外面沒有幫助的世界、付出代價的世界,真的很難。

        做了這個,當這社會工作越來越難找、這社會越來越窮,我越害怕。我知道當工作機會有限時,更生人會第一個被踢出界,當他們無法進入這社會時回鍋的機會就會更大,當他們有心改過時挫敗往往也會跟著越大。再回去殺人搶劫很簡單,只要找個理由說活不下去、恨這個社會;但要好好找個工作過生活,連我們都有些困難更何況是他們。我不會像某些法學者說大道理告訴他們刑期服完了懲罰就結束了,我只能誠實的說做錯事真的需要付出代價、改過向善的路很坎坷很漫長,但只要願意,我們都會互相拉著對方的手往前走。

        知道白玫瑰沒有經費,好多朋友好不容易找到關係讓我可以去募款,對方問我白玫瑰在做什麼,我說在修法跟拉住加害者。有些人皺了下眉頭聊沒兩句就送客。也有些好心的人勸我為什麼不去幫助受害者??這樣才會有掌聲、受害者的眼淚才會讓捐款人動容。

        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受害者需要很多幫忙,我知道陪個受害者找民意代表開記者會就會讓我們白玫瑰再度火紅走上社會版面。可是,我真的好怕受害者,我好怕有人是受害者,我好怕這社會再度創造受害者。如果不要有人受傷就不會有人需要抹平傷口,更何況我知道當靈魂受傷時沒有人可以真正回到沒有受傷的樣子,那個傷口會在每個午夜時分啃蝕著那好不容易平靜的心靈。

        所以我只想拉住每個一更生人,讓他們不要再犯罪、讓他們不要傷害別人也別傷了自己的家人,我只能陪他們走過這付出代價的路。我不想再看到再多出受害者是來自同一個加害者。

刑期的結束不是放他們自由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原諒跟寬容,而是幫助他們好好的回歸到社會,不該讓他們自生自滅的在良心跟生活中掙扎,等到他們再犯錯時再鞭屍他們。這不是同情他們希望社會完全原諒他們,而是當他們再犯時,受傷的又會是誰的靈魂??

社會上的人本來就可以怪他們、排斥他們,我們本來就是凡人!!受害者受害家屬更可以恨他們、一輩子詛咒他們,因為他們本來就該付出犯罪時該付出的代價!!我不會高道德的說刑期結束就結束了,如果我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家屬我做不到!!因此也不會要誰應該做到!!該幫助他們的是這社會的機制、是幫助更生人的團體,給他們的心靈緊拉住的力量、不是供吃供住供他們一定有工作就是幫忙,誰在社會中沒有挫折,他們沒有特權要在社會中一帆風順,而是他挫折時誰可以拉他們一把??

        這一年多來,做這些工作,讓白玫瑰越來越無聲、被這社會越來越遺忘、連記者都忘了這社會還有這朵花,不只讓白玫瑰越來越沒有影響力,也越來越看不見。最近更是因為沒有經費,連辦公室都只能結束,所有必須的費用由幹部們先墊,帳就只能掛在協會的牆壁上。

        我好茫然,我不知道這條路我走的到底對不對??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受害者產生而拉住加害者對不對??還是應該像別人一樣往受害者靠攏??幫助受害者才是真正會得到社會的認同??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有不同的靈魂來自同一雙傷害的手!!我真的不想再有受害者!!我真的希望停止一個加害者再去傷害奪取別人的生命或靈魂!!

        今天!!我終於找到了我的答案,當我從一個更生人手上收到這轉來的禮物,一個價值一塊錢美金的小手鍊,我哭了!!他終於在一年多的打轉不順中走出自己的路,終於走回自己熟悉的世界,終於在跌跌撞撞中找到了路,終於付出完該付出的代價。

        謝謝你從緬甸托人轉寄來的禮物,謝謝你讓我看到你們堅持下來都慢慢穩定,謝謝你們沒再走回頭路再犯錯,雖然工作沒有入獄前的好,但你們總算得到某些人的原諒與認同。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一年,我沒白走。

        謝謝你們!!祝我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ps:這篇文章好亂,我想應該沒人有力氣把這又長又亂的文看完,就當我給自己這一年多的一個紀年吧!!就像把一個叛逆的孩子慢慢的扶上正軌!!孩子!!別再犯錯!!還有記得這社會,曾經給你多少機會,要把握、要珍惜、要幫助下一個人別再犯錯,就像你現在做的一樣。好好的愛愛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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