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真的好想妳(下)

妳真的離開了!!他說要去墾丁擺路邊攤，妳拿出所有積蓄批了貨跟他遠走他鄉，但擺攤不到兩個禮拜，他說有事北上，次數越來越頻繁。南台灣的豔陽打不開他的喜歡黑夜，南台灣的平凡困不住他的戀上虛華。終於，他丟下妳，在台北有了另一個巢，跟妳一樣的不用擔心誰配不上誰的英雄救美。

妳為了知道真相，放下所有的貨回到台北，在妳的舊同事家找到妳的英雄，妳轉頭就走，回到妳們當初台北的家整理所有的行李，沒過多久，他也出現在你們比畫未來中的家，在他不斷挽回的淚水中，妳閉上雙眼，妳不想再聽也不想再見，總總的傷害都已經發生。那男人打自己巴掌，妳終於抱住這個在妳眼前不斷懺悔的男人痛哭，妳哭的不是那些巴掌，而是為什麼又是一道的傷狠狠的畫在妳心中，而且讓妳更加一無所有。

「他的巴掌不是在道歉，是在懲罰我!!我有什麼權利選擇原不原諒??他不過是劈腿，而我卻是連誰上過我都不知道的女人!!在男人睡著後，我狠狠的撞了好幾次牆!!從現在起我只能關上心、閉上眼睛過日子，繼續到酒店上班，要爛就爛到底吧!!再想像我或許活著的是跟他一個幸福的家庭裡!!」

妳的文字為妳的故事寫下了結語，也道盡了妳每個笑臉下在自己心裡畫的那一道一道、重複的痕…

我伸手緊握住妳，撫著妳手上那一道一道的傷，卻不知道我能否撫平妳多少內心的痛!!

之後我對妳的男人只是禮貌的寒喧，看著妳自欺欺人的像個幸福小女人的樣子!!而那男人，只是不斷的找保險員來討論妳這次的住院能理賠多少??我沒說話，妳在夜裡告訴我，能怎麼樣??出院也要生活費，妳已經一個月沒上班了!!

我無語的望著所有的悲劇在我眼前不斷的出現，看著妳每個夜晚在月光下、在日記本裡寫下妳的真心、妳的怨!!除了有在病房的時間緊握妳的手，我無計可施，妳也不許我將這個秘密，妳心中最真的感受說出來，妳只想在白天矇著眼睛的幸福。

妳終於要出院了，我留了我的電話告訴妳有事要跟我說，我也為了妳開了我許久不用的即時通，每個在家的夜晚，盡量像在醫院一樣默默的陪著妳。妳的男人拿著妳的理賠金幫妳們找了一個新的窩，告訴妳不忍妳再上班讓人蹧蹋，所以只是揮霍著妳的理賠金，而妳也甘願留在這個真實的謊言中，妳告訴我，如果連謊言都沒了，那妳連怎麼活下去都不知道!!

理賠金花完了，妳終於又回到酒店上班。你們常常爭吵，妳因為有熟客打電話給妳而讓妳的男人不開心，妳安慰自己那叫在乎跟吃醋!!妳因收入不穩而要每天煩惱，妳說服自己那叫活著!!而妳身邊男人的反應，讓妳沒有任何的熟客，妳只能靠每天喝、喝出收入、喝出願意點妳檯的陌生客人!! 妳常常在喝醉時打電話給我，在電話的那一頭哭，就像那些時候我在病房陪伴著妳，而我卻只能在電話這頭陪妳靜默，只是握不到妳的手…

出院的三個月，妳終於給了我一個好消息，妳在線上告訴我，那個男人說要去工作，去開計程車，可是每天都收入總是只有一點點，偶而會連油錢都不夠，妳告訴自己那是景氣不好，那最少是一個好的開始，有許有一天，慢慢的他會步上軌道。我也這樣期待著，或許有一天那個男的能慢慢穩定，有一天那個男的能真的變成妳的依靠、而不是假像。

有一天妳告訴我，妳想回家看小孩。回來後，妳很開心，小孩認妳了，他告訴妳，後母不讓他去補習，他想去補習，我問妳需不需要幫忙，我知道理妳的收入比不上你們花錢的速度，妳回我不用!!接著妳不見了好幾天。妳終於出現在線上，妳告訴我，妳去找了私人小醫院，打腎結石領理賠金。妳想給妳的孩子去補習，妳希望他會認妳這個媽媽，妳或許就可以找走出謊言，因為妳還有個希望。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妳為了這樣去傷害自己的身體，而這可能能讓妳結束這一連串的悲劇，妳最少可以為了孩子而活、而不是為這個謊言的男人….

妳又不見了好幾天，直到上線時妳告訴我，妳們大吵了一架，因為那個男人喝酒出車禍，為了賠錢，妳把妳用身體換的理賠金、想給孩子的補習費，當做合解金賠掉了!!於是妳在很短的時間內，又再去打了第二次體內震波!!我氣妳簡直不要命了!!

妳住院又沒有去工作，妳們因常常遲繳房租，被迫重新找房子，第二次用命換來的理賠金又變成房子的押租金。這次妳不再大吵，妳只是背著他在電話中對我偷偷的哭，妳說妳真的變成一個再也沒有機會的媽媽了!!

某一天，妳突然打來說下個禮拜妳排假，我們見個面吧!!妳要我去看妳的新家，我跟妳一樣期待著那一天，因為那是難得妳約我的一天，也是我終於可以再握握妳的手的一天。

但因臨時出差，我赴不上那禮拜的約，忙錄的工作也讓我忘了跟妳的約定，我失約了!!對不起!!我失約了!!

回到台北，我趕忙打電話給妳，可妳的手機沒再通過，我上線找妳也不見妳上線!!我打了一個禮拜，我的直覺要我一定要找到妳，我不斷的打，我甚至想到妳告訴我的萬華附近去找妳，一直到某一天妳的電話終於接通了，是妳的男人接的電話，我說我要找妳，他說妳回去了!!我歎了一口氣，妳終於離開這個男人了!!妳終於離開這個每天要騙自己無數次的謊言了!!我問他妳是回妳老家嗎??他的答案卻讓我久久無法呼吸，妳回去了!!永遠回去了!!回到妳最初來的地方!!

他說妳死意很堅決，妳一樣幸福小女人的笑臉送他去開計程車，然後去買木碳，一一打電話跟每個人聊了一下天，用膠帶封緊了所有的空隙，然後結束了自己，沒有給自己一點求生的機會。

我想飆髒話，我想罵他，如果不是那男人給他一次又一次的謊言、打碎她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她怎麼會這麼絕決的離開!!正在我要開口時，那個男人悠悠的對我說：「寶貝!!如果她最後那通有打電話给妳，妳一定聽的出來，妳一定會來救她!!或者如果妳們上個禮拜有見面!!她不會死!!」

這句話，重重的打擊著我，我參加了妳的告別式，送了妳最後一程，我最早到，我先到靈堂後看未蓋棺的妳，妳的臉被畫的好紅，妳會喜歡這樣的妝嗎??棺木裡擺滿了妳喜歡的Mickey的小東西。我的眼淚不斷的掉，我想問妳，妳是不是在這過程中希望我突然出現救妳??妳在生命將逝的時候有沒有怪過我??妳在快斷氣時有沒有想再活??妳是不是像過去一樣，無力抵抗卻很想反抗??

我坐在妳的告別式幫妳收著白包，妳最後值錢的東西，只剩下戴在妳手上的一條小手鍊、白包該歸誰??跟爭論不休的保險理賠金!!妳養父母當下的眼淚在送妳到火化，然後跟親戚在一旁談笑妳的保險金有多少!!妳的孩子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了妳!!妳的男人交待我要把白包收好，不要讓貪婪的養父母拿走了!!可是我卻看著他不捨的眼淚中也帶著對錢歸妳養父母不歸他的怨恨!!我不知道他是跟我一樣不甘給那對沒有真心的養父母，還是另一張貪婪的臉!!

原來妳的告別式，最傷痛的不是妳生命的流逝，而是那不過數百萬、而且不不知道是不是領的到的保險金!!大家分別打電話找保險員討論妳的死亡證明，保險公司是否願意理賠??妳的離開不是大家不捨的眼淚，而是所有的爭奪!!連妳最在乎的孩子也在現實中，對妳充滿著誤解與怨恨!!保險金確定理賠不多，沒等妳骨灰冷可以收進骨灰罈，妳的養父母離開了!!妳的孩子在妳火化前師公把手鍊拔下來給孩子做紀念，他們也在妳火化完走了!!而那個男人跟我守到最後，拿著妳的白包、抱著妳的骨灰罈也離開了!!至今我還不知道他把妳帶去哪了!!他再度來電，是在半年後打電話來問我是否有門路拿到安眠藥，他朋友要買!!我狠狠的甩了我的手機!!我扔了那魔鬼的聲音!!

但屬於我跟妳的一切，卻沒有因為妳的告別式結束而結束，因為那男人的話，換我住院，我無法原諒我自己，為什麼我要因為工作沒去找妳!!為什麼妳最後一次通話打給所有人，卻沒有打給我??是我電話忘了空下線來給妳??還是因為我的失約??為什麼在每個夜晚我緊握妳的手、在電話另一頭聽妳哭泣，卻在妳最需要我時不在妳身邊??四年了，我沒有原諒過我自己，至今，到現在這一刻!!

醫生告訴我，也許就是因為妳想走，所以選擇不打電話給我!!我的朋友告訴我，或許妳真的累了，妳有太多的無能為力，就算活著也不能解決問題，那只是一個一個悲劇的循環!!我的家人告訴我，我救的了妳一時，又怎麼保護的了妳一世!!太多人告訴我許多話，可是妳知道嗎??我到現在還是恨我自己，為什麼我要對妳失約，最算最後一眼，妳一定也會想見見我!!

我在無數個夜晚告訴妳，來看看我吧!!來告訴我妳想什麼!!來告訴我還有什麼妳想做還沒做的!!來告訴我妳其實很恨我...來告訴我什麼都好!!帶我也走也好!!

參加妳告別式的衣服我沒在穿過!!它像妳跟我的回憶，我不敢再去碰觸，半夜的電話我不敢再不接!!我手機不敢關機!!我怕下一個妳找不到我!!我甚至幻想有一天打來的會是妳…

我知道或許妳想告訴我妳終於解脫了!!可是妳可知道，這個傷痕，在我心中很久很久，但現在，我還是怪我自己，我還是害怕有一個妳會再離開我!!

妳知道嗎??我還是想再握一次妳的手，哪怕只是一次、一次都好…

最近的天氣是我送妳走的天氣、最近的日子也是我送妳走的日子，妳好嗎??投胎了嗎??有到好人家嗎??還是還在奈何橋上徘徊??跟妳在這世間一樣??

        妳知道我還是常常想起妳，跟想起那個做錯的自己…

        妳走了!!我有資格活嗎??這樣的我，有資格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