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基於一個對每個運動都要學習了解的公民心態，我到了113嗆馬大遊行的現場。人很多，真的很多，我到時下午兩點多，人群已經聚集。
我在場上晃了許久，看看現場中好多人發著罷馬的旗子並給每個在場上的人、看看民視的轉播、看看排練現場、到後台跟兩位主持人握握手。之後，我就在凱道上晃了一圈又一圈，看看所有站在凱道上的人群，看他們的表情、他們的穿著、他們的樣子、他們的形態。
看得出來，他們大部份的人是從中南部上來的，除了凱道附近那滿滿的遊覽車、還有他們的神情，有興奮、有疲備。有些人歡天喜地的攜少扶幼跟凱道合拍或幫自己拍了凱道遊的快樂照；也有人早已經累癱或坐或躺的窩在小角落、帳篷內或者是凱道旁的小圍牆。
他們有人抽著煙嚼著檳榔穿拖鞋；有人小心翼翼穿著西裝褲踩著舊款的運動鞋。他們不太像是這個城市的人，不太像是屬於我們在台北會看到的人。這些人就是新聞口中”被動員來的人”吧!!或者是某些名嘴口中”被騙來台北觀光充人潮的人”吧!!也更或許是某些高知識份子口中”沒水準的被洗腦的人”吧!!
他們滿面風霜、他們穿著簡陋、他們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他們用一樣激動的態度說著一樣的話像複刻版般用同樣的觀念罵著政府、他們或者抽著煙或者嚼著檳榔正在找著垃圾桶、他們也可能抓著一些年輕人用最簡單的語言說著他們的委屈不平、甚至正用最低俗的話語沒有組織的痛罵所有他們並不明白的政策、跟電視上那些偏某些顏色名嘴所灌輸的內容一模一樣…
我皺了一下眉頭，替這個活動擔心，擔心他們會被怎樣形容??擔心這個活動會不會被忽略了訴求只剩下顏色??擔心這個活動會不會又被”有水準”、”有知識”的人揶揄為”愚民暴動”而失去了活動的真諦??
我期待一些穿著高級、踩著皮鞋、戴著金框眼鏡、說話有條有理充滿威信的社會頂尖份子到達現場。替他們說點「有水準的人聽得懂的話」。
我問我身邊的人:為什麼沒有我等待的那種人到現場??為什麼都是我看到那一些一眼就看出是老農民、勞工、處於比較弱勢、沒時間或沒能力念很高學歷的那種高等人??為什麼沒有我們這種在社會中間的人??
我旁邊的跟我一起去觀察的友人揮著霸馬的旗子涼涼的對我說：「妳瘋了嗎??妳說的那些人可能在某些單位一年有的沒的的獎金福利加一加就二十幾萬，這可能比這些人一年的收入還多欸!!他們要來幹嘛??」
「那為什麼又沒有我們這些人呢??」好吧!!比不上那些偉大的單位，總該來點社會的”中間份子”吧!!
「妳真的很弱智诶!!每天工作累死了!!每個月都當月光族!!今天那麼冷又是假日，不出去玩跑來這吹風還明明知道一點改變都不會有，二代健保跟油電雙漲都中獎了，也被折磨半年了，反正慘跟比較慘也沒差多少，來幹嘛??在台北早麻木了!!過一天是一天啦!!不如去玩還比較實在!!」他跟著台上的排演揮了兩下罷馬的旗子。「我要不是那麼倒楣認識妳、妳說什麼觀察社會我寧可在家裡面睡覺。」他順便白了我一眼。
看著他配合的揮著旗子跟旁邊一直激情吶喊的人，我突然覺得就算是一同站在凱道，這裡也是好幾個世界。我這個觀察社會的「不知道屬於社會哪裡的份子」、我那個被我拖來卻對這政府覺得無力但也麻痺「碩士畢業科技專案經理的社會中間份子」、還有那些滿臉竟是不滿高聲大喊被畫分的「低社會份子」。
這個社會冷漠已不是新聞，但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社會變得這麼階級分明??
高階的份子正因為十二年國教送小孩去NASA做體驗營學西洋劍，油電雙漲不過就是多那個收入的零頭，反正存款正在做銀行VIP理財避稅高領利息，不開心還可以搬個家直接搬到國外換個國籍。
中高階份子抱著那不知所謂名目的獎金，看著電視大罵這些上街要跟他們要同樣權力、害他們權利可能被改變的人。這幾個月來因為搖擺不定的政策讓他們也變成全民發洩情緒的公敵、讓他們無意間也被踢往另一個對立的世界。
中階份子每天低頭生活再沒空管別人，是一天過一天對政策無力卻也只有力在每天吃外食、加油時罵個幾句，被生活壓到只能低頭、被錯誤的經濟政策凌虐到幾近無感、苦中做樂的小心把薪水撐到月底就好。
而這些凱道上的老農、勞工呢??他們連想掙扎到無感都沒辦法，只要生活能過、多點保障、對未來多點希望的要求都看不到。他們沒讀太多書、他們考不上公務員，因為不夠會念書所以少點保障??就像某位公務員講的：「誰叫他們不努力唸書考國家考試呢??我們在用功讀書時他們在幹嘛??」原來不會念書變成他們成為這社會低階級的第一個原罪!!
他們沒有好的父母在特殊單位，沒辦法在小時候享受一些優惠待遇讓他們家庭可以比別人省更多花費存更多錢，在長大給他們第一桶金、甚者在長大要考特殊單位時可以來個家屬加分。原來這社會還有一種職位、一種世襲滿門英烈的權貴。這是他們在成長階段中要變成低下階層的第二個原罪。
因為沒有優惠存款，就算有也沒有大筆的錢可以下去滾；因為不能在銀行做VIP享有銀行推出來的高利率定存保單，就算有再高的利息，也擠不出一點錢去賺那好幾倍的利息錢，因為連打平生活都困難。就算銀行張開再溫暖的雙手也抱不到他們。沒資格變成他們成為低下階層永不得翻身的第三個原罪。
沒時間了解、沒能力了解，因為田裡得看天吃飯、因為經濟不景氣連零工都難找、因為連溫飽都要想很久、因為一天賺個五百塊都是一種困難。他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過的這麼沒有保障這麼苦，別人退休領幾萬、他們退休了不起幾千，一樣都苦一輩子、命運卻天差地別??
這一群弱勢的低下層人，因為沒有太多知識，他們都不懂政策的形成、問題的結構，所以剛開始只能抓東扯西的罵。終於看了電視名嘴、民代在電視上抓到了一點眉目的批判，雖然不懂那些人提出來的數據，但就像終於找到一個看到他們、聽到他們苦處的知識份子說出那”充滿智慧的話”，於是這一群弱勢的「地下層人」開始傳頌著那些電視上「高知識份子」說的話、學著用「專業的語言」一起罵、一起批鬥這個政府。他們沒能力為自己出聲、說不出一個可以跟知識份子對抗的理論，只能重覆著那些電視上的人說的話，彷彿學著他們說的話、傳述著他們的論述就可以更有力說出自己的苦，就能讓在上位者、高知識份子了解他們的苦。
於是有人利用他們爬上了政治路、有人利用他們成就了自己的名嘴路、有人利用他們的累積自己的知名度、有人更利用他們完成自己宣傳著連自己都不甚了解也不捨放下現在擁有空談的「理念」。
他們變成每一種人的工具，他們的苦變成一種對抗；他們的不滿變成一種操弄；他們的苦難變成一種批判，他們的最悲哀則是有大多數的人利用了他們卻沒有真心的珍惜他們；帶著他們卻沒有給他們方向；陪著他們連同甘共苦都看不到。就這樣一批一批的人踩過他們、犧牲掉他們、然後遺忘他們。
就這樣，我也跟著簽下了「罷馬」的單子，留下了我的資料。這無關籃綠無關於誰對誰不滿，而是這個社會怎麼變成這麼的悲傷沒有幸福，為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走到這個時代變得比以前更明顯??為什麼這些為台灣辛苦了一輩子、走過台灣經濟奇蹟的人到老了無依無靠只能走上凱道??為什麼搖擺的政策讓公務員不安的罵老農勞工為什麼不念書而變成這個社會的對立??為什麼繳了一輩子稅金發給所有公職人員的「國家的主人」老了得在寒冷的凱道抗議還得被貼上標籤是因為「顏色」跟「愚民」??
而有些人只要一天到晚上訪時「謝謝大家」、提問時答非所問、遇到問題說我們正在研究討論、出國考察花十萬只交出報告薄薄兩張、一天到晚喜歡糾正別人的錯、在這寒風中躲在家裡的暖房看著電視轉播笑著上街的人沒唸書的這種種的人就比較高尚??比較有水準??對社會比較有貢獻??
我不知道當初中國大陸丟掉是不是因為這些弱勢的反撲??文革是不是因為這社會不滿造成的對立讓大家彼此仇視??階級鬥爭是不是因為不公平讓所有高知識份子眼中低下階層的人為了要翻身所產生的撕裂跟反噬??
但在那一天，我想到了紅軍，我想到了毛澤東，我想到了共產主義是怎麼樣的開始!!怎麼樣的傷痛!!
每個國家不會因為一小群人好就好，而是要大多數的人幸福才會幸福。我們可以在經濟上不富有，但別把社會照顧劃出兩條線。更別讓錯誤的政策，讓台灣變成差距越來越遠的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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